今年初春,西伯侯姬昌巡狩西秦雍州。
曾在姬考治下的邑州停留足有半月之多,眼见自己儿子只用了三年时间,便将一处荒芜人员的不毛之地,变成一个道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繁华都市。
一番明察暗访之后的姬昌,对于姬考的工作,连用三个善字来表达认可!
此事,作为跟班跑腿的姬鲜,也感觉这里边有自己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
眼下,这姬考若是去了朝歌,偌大的邑州自己怎么治理的过来?
还怎么引起西伯侯姬昌的注意,争取早日获得封地?
于是被触犯了利益的姬鲜,才会如此千方百计的阻拦姬考前去朝歌。
而姬旦就成了他谋求利益的牺牲品。
可成功祸水东引的他,怎么想都没有想到,居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成了这姬旦临死拉的垫背!
眼见父亲姬昌、母亲太姒以及兄长姬考都默许此事。
欲哭无泪的姬鲜,这才体验到,方才姬旦那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之感。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边咽,还要挤出一副笑脸的姬鲜,怎肯轻易善罢甘休?
既然自己前去朝歌之事既然无法改变,那索性以退为进,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眼珠子一转,计谋便浮上心来。
装出一副大义凛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舍身精神:“孩儿自是愿意同四弟一起出使朝歌,为父母排忧解难。”
可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只是孩儿与四弟尚且年幼,恐此次出行难当大任。”
“不如就按照孩儿之前所说一般,能够派遣老成持重的大臣,加入此次队伍当中则是如虎添翼。”姬鲜顿了顿继续说道:“届时我负责从旁协助,而这位大臣又能在关键时刻查漏补缺建言献策。”
“如此一来,四弟此行才算稳妥!”
这一番为大局着想的慷慨言辞,也是博得了二哥姬发的认同,忍不住点头道:“嗯,我看行!”
岿然不动的西伯侯姬昌对此不置可否:“那你可有合适人选?”
姬鲜按捺住心头狂喜,言辞恳求缓缓说道:“此事非上大夫散宜生莫属!”
这散宜生素与长兄交好,与我更是一见如故,若是能将他争取过来,届时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你姬旦架空。
想我姬鲜身为兄长,去了朝歌还要处处受你管制不成?
你姬旦简直就是在做梦!
面无表情的姬昌在听到“散宜生”的名字之后扭过头去,却正好迎上从沉睡当中苏醒过来的老祖宗太任。
母子二人相互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任接过姬鲜踢过来的皮球,又将其踢给姬旦。
“乖孙,对此你又有什么想法,不如说来听听!”
姬旦心中冷哼一声,什么能够建言献策查漏补缺那都统统都是假话。
只怕是平日里暗戳戳的观察自己的一言一行记录成册,再从中挑出几个毛病故意夸大,届时自己怕是百口莫辩。
而最令人担忧的是这散宜生,拿着鸡毛当令箭,在关键时刻掣肘挟制自己,裤衩儿被扽到脚脖子事小,这条命交待在朝歌事大!
打死自己,也不相信刚才还使劲捅刀子的姬鲜,转过脸来,就能回心转意替自己着想。
静下心来的姬旦,接住奶奶踢过来的皮球,缓缓说道:“对于三哥的提议,我是极为赞同。”
“想我毕竟年幼阅历尚浅,为人处世自然达不成面面俱到的水平,能有散宜生这样一位事事考虑周全经验老道之人查漏补缺,自是此行的一大幸事。”
姬旦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上一口:“毕竟满招损,谦受益!”
西伯侯姬昌目露惊疑之色一闪而逝,似是不敢相信这句话能从姬旦口中说出。
“满招损,谦受益!”反复回味品鉴良久:“嗯,当是一句警世名言!”
一旁的姬鲜已经在心里笑开了花:“老四啊,老四,你终究是嫩了一些啊!”
岂料,姬旦话锋一转:“但是,我听闻散宜生年事已高身体孱弱,秋末时节更是亲自前往夨人族监修水利工程一事,积劳成疾卧榻不起。”
“我虽有求贤若渴之心。”姬旦放下茶盏:“但是怎敢再打扰这样一位鞠躬精粹死而后已的贤臣。”
西伯侯姬昌眼中再显异光,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姬旦啊姬旦,你今天给我的惊喜,可真是太多了!
“所以我在这里斗胆向诸位,另举荐一位后起之秀,加入我们此次队伍当中。”
奶奶太姒嘴角含笑,似是已经猜到自己孙儿心中的人选:“乖孙,但说无妨!”
“我要举荐的是,大将军南宫适麾下的后起之秀将军武吉!”
姬旦心中冷笑不止,相较于一个从未谋面的散宜生,武吉至少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这样的人用起来顺手与否不说,至少能让自己用起来放心。
听到姬旦要举荐武吉,姬鲜噗呲一笑,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直接推荐大将军南宫适呢!
“武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有何资格能与你我并行出使朝歌!”
在邑州打转的姬鲜,自然不知已经被秘密封锁起来的锁儿郎一役,更是不知麾下手足近乎全部战死的将军武吉。
“现在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怎知小人物就没有出头之日?”姬旦更是扯起虎皮当大旗:“细水长流慢论英雄,这可是奶奶告诉我的道理!”
毫无主见的姬发此刻又被姬旦所感染,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嗯,我看行!”
而前一秒还喜不自胜的姬鲜,下一秒就被打回原形,内心已然暴走。
胡搅蛮缠,这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
连黑的都能被你这个小子说成是白的!
“你······”正欲开口为自己辩驳,可刚说出来一个字,就被姬旦直接噎死。
“莫非,三哥你对她老人家有什么意见不成?”
被一下子噎到说不出来话的姬鲜,只能阴恻恻的盯着姬旦那充满疑惑与求知欲的面容,良久才别憋出后半句来:“你这是黑白颠倒无理取闹!”
“谁说我在黑白颠倒无理取闹?”
“我说你在黑白颠倒无理取闹!”
一旁的长兄姬考,见自己两位弟弟开始像市井无赖刁蛮泼妇般开始叉腰骂街,悄然别过头。
唉,实在是没脸见人啊!
眼见正气氛沉重严肃的议事正厅,成了二人发挥逻辑严密性和语言多样性的舞台,西伯侯姬昌再也坐不住。
“要吵出去吵。”西伯侯姬昌一拍桌案:“这里不是菜市场,更不是鱼贩子的档口!”
一番斗嘴下来,没能讨到丝毫好处的姬鲜,被气到面红耳赤,此刻又被自己父亲训斥,不得已只能闭嘴,一张脸皮青红两色来回交替,煞是好看。
“哼!”姬旦一扭头重新坐回座位。
“出使朝歌一事由姬旦全权负责!”已经垂垂老矣的奶奶太任,用她那慢条斯理轻飘飘的语气,又在姬鲜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当中投下一颗巨石:“待功成返回西岐之日,着令封元州,赐号元州侯!”
本就攒了一肚子气的姬鲜,只觉人生竟然能够如此荒谬无常。
我们兄弟几人,目前有封地的只有老大姬考的邑州,老二姬发的武州。
为了能够早日获的封地,想我姬鲜忙前忙后,累的跟条狗一样。
就算是论资排辈,怎么着都要轮到我姬鲜身上,凭什么比我还要小上几岁的姬旦就能受封,更何况还是元州这样一块另所有人眼馋的风水宝地!
只感觉自己心中酸楚、苦涩、愤怒、嫉妒这些杂七杂八的情绪涌上心头的姬鲜,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元州山清水秀富硕繁华,本是父亲留给自己退位以后的养老之所,怎么能轻易赏给别人?”
“别人?”母亲太姒眉毛一挑问向姬鲜:“旦儿是别人?”
自知一时失言的姬鲜,想为自己解释,可嘴里边满是苦涩,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只能羞愧而又愤怒的低下脑袋一言不发。
一场会议不了了之,太姒搀扶老祖宗太任离席,留下兄弟四人大眼瞪小眼。
婆媳二人出了门,太任伏在儿媳耳边低语一声:“怎么样,我就说凭乖孙的机灵劲儿,出门在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哪儿还轮得到别人去占他便宜?”
太姒点头称是,随后又说出自己的担忧:“怕就怕老一辈的不顾身份,直接撕破脸皮对旦儿下手。”
关于这点老祖宗太任倒是看得很清楚,直接反问儿媳:“怎么样,后院这个家不好当吧?”
太姒苦笑一声点点头,算是默认。
而老祖宗太任,则是抬头看了看夜幕当中那些璀璨而又永恒的星辰,口中喃喃道。
同样,我姬家的雏凤。
也没有那么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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