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他双袖盈满了风,目光眺向远方的江面,声线包含希冀:
“俗话说,不到京城辜负眼,想闯出一番作为,自然是赴往京城了!”
京城?
关漓表情有些茫然,下意识问:
“京城离这儿有多远?”
沈冬七低头,瞥了她一眼,双掌迅速换握着竹篙:
“慢则半年,快则一两个月吧。”
关漓心往下沉了沉,垂下了竹帘:
京城对她而言,全然未知,她连记忆都不齐全,乍然间听见要去京城,心情不知怎的,滋味有些复杂……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昏睡的孩子,再次掀帘,探头问他:
“那个……我们商量一下?”
她语气含了几分小心,轻声道:
“孩子还在发着高热,你的腿伤也未愈,这样的情况下,不太适宜赶路吧?要不我们晚几个月再去?”
“我是腿伤,不是腿瘸。”
沈冬七话里没有半分转圜之地,“再说了,我只说我要去京城见见世面,什么时候让你也去了?”
夜色中,他面颊一半映上灯笼的暗芒,一半隐在黑暗里,眸底闪过讥诮,讥讽道:
“本就是陌路人,你随时可以下船,去你要去的地方。”
那怎么行!
关漓表情划过紧张,抿住唇瓣,心里暗暗腹诽:
你以为我很想跟着你?
几次三番暗示她离开,果然已经很厌弃她了么?
她才逃出扶山村,拖油瓶病了,又没有户籍在身,人生路不熟,下船了她能去哪?!
关漓心里涌上烦闷,一时间还真害怕他会撵她走。
不行,她得为自己早作打算了!
想到此,她开口道:
“我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无依无靠,一时之间你让我上哪去?我没有户籍,你要是能帮我办个户籍来,我这就收拾东西,绝不再赖着你。”
说着,她低头,特意用袖口擦了擦眼角,作出一副可怜模样,实则话里饱含试探。
沈冬七闻言,果然像鱼似的咬了她甩出去的钩子,语气立即低沉下去,道:
“你想得倒美。”
“别说寻常百姓办户籍,需通过里正到衙门申办;此外有功劳贡献、或者德高望重者,倒也可以让衙门宽限登办,可是你……”
他特意停顿片晌,视线扫量了她一遍,声音里添了几分讥讽:
“你一个纵火杀人,把一帮恶民耍得团团转的……寡妇?想让衙门给你个身份户籍,怕是等下辈子重新投胎才有机会了。”
他怎可能看不出她在装可怜?
她无依无靠,同时也心狠手辣,十足十是个恶寡妇!
被他言语挖苦,关漓按下内心的怒气,双掌合十,冲他恳求道:
“你见多识广,肯定还有办法的,拜托你了!”
说着,她当真拜神似的,向他虔诚拜了起来。
沈冬七眉峰蹙了蹙,忙出声制止:
“你别磕了,我可还活生生的……”
风浪大,船摇晃得厉害,他站得累了,索性将竹篙一放,坐到船板上,仰头遥望天上的星辰。
“办法不是没有,却要伤财冒险。弄个假户籍至少得十两银子起,你……”
沈冬七扭头,目光和她平齐,望着她身上的穿着,问:
“有银子么?”
他眸色深邃,如同从夜空拽下了一角,填进他瞳色里。
被他这样审视着,关漓也下意识低头瞥了眼自己,无奈摇头。
“你不是有好几样法宝么?”沈冬七继续仰头观赏起星空来,眸底掠过算计:
“只需拿其中一样去换银子,也绰绰有余了。”
关漓怔愣了下,几乎立即就在心里否决掉这个提议。
她两根食指绞在一起,佯装为难道:
“哪有你说得那么值钱?”
关漓微微低头,眼尾余光却在偷偷窥觑沈冬七,随口胡编道:
“再说,也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出来的;
除了吞藏刀片,其余几样东西,其实都是在山里捡的,只是刚好能助我逃出村子罢了;
那晚只顾逃命,东西早就不知道落在哪里,小艇也被江水冲走了。”
“捡的?”沈冬七不禁低嗤出声,好气又好笑:
“我竟不知扶山村原来是块灵地?什么好东西都出现在那边的山头,且还都被你给捡了?”
这么拙劣的谎,把他当傻子哄骗呢?
关漓脸皮厚,眨了眨眼,满脸诚恳地望着他:
“我就知道!说出来肯定不会有人信,所以我一开始也没跟你讲。现在迫不得已说了真话,你果然也不信……”
她脸上诚挚,心里却忍不住悄悄翻白眼: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男人明明早已厌烦她,却还是耐着性子带她上船!
离开扶山村后,他其实大可不必再去管她死活。
能招惹上杀手的人,会是什么善茬?
原来……一直等着给她挖坑呢!
想逼她主动交出无人机那些东西?
没门儿!
“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关漓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便不再搭理他。
垂下竹帘,关漓立马在心里绸缪,既然探清楚办假户籍要十两银子,那么……
她眼睛望着船舱虚空,用意念在投影屏幕里翻找。
她现在只是个村野寡妇,太现代和太有价值的东西,可不能拿出去典当,否则只会引火烧身,让自己处境更加危险……
关漓边思考着,边看着空间里琳琅满目的物资。
目光停留在各类的种子上,她杏眸里忽而漾起亮芒。
据她在清河县外观察到的庄稼长势,十分稀疏;
究其原因,影响庄稼收成的,应该不仅是雨水过频这一个因素,古代粮产本就低……
而她空间里的种子,都是农贸市场里售卖的,也是经过无数辈人的改良过的,产量高、基因好。
总之,肯定比这里的本土种子优秀得多!
心里的烦闷找到了突破口,关漓身体不自觉放松下来。
船身晃荡,倾听着外面的哗啦作响的江涛,关漓没有半点睡意,索性挪到了船的另一头,掀开帘子坐到外面。
白日没有下雨,江风有些微凉,带着淡淡的潮气,扑在面颊上,很是舒适。
关漓拔下脑后的木簪,五指作梳,拢整齐,重新挽成个髻,仰头静静看着夜空闪烁的群星。
可才静坐片刻,耳后就传来了孩子睡醒的嘟囔声。
关漓扶额叹气,赶忙回到船舱内。
磨合了两日,她已经摸索出一些伺候孩子的经验了,这孩子刚醒来时,会没有安全感,因此要立马抱起她,否则又要哭了。
关漓搂着襁褓,手掌轻轻拍哄。
感受到母亲的气息和温暖,孩子只皱了皱鼻头,就乖巧地继续熟睡了。
望着着女婴皱巴巴的小脸,关漓想起她才出生,就被取了个充满恶意的名字;
不仅如此,还险些要被人弄死了配冥婚……
关漓心头不禁愤懑,对她轻声呢喃:
“以后就叫你星河,好吗?”
关星河。
愿你生如星河,璀璨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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