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哗、哗!”
复杂多变的气候,催动东海市春季三月的风雨,速度、强度,前所未见。
清晨,老城区、旧街道、等待拓宽的道路上,栉风沐雨的车辆、顶风冒雨的行人排着队,等待十字路口的交通灯翻绿。
路口,愈加疾速的风,乘风肆洒的雨,向行人发起进一步挑战,吹翻了人们手中骨质不强、构造不牢的伞,让雨水顺着骑车人身上没穿稳妥的雨披、雨衣,浸透了衣衫,模糊着人们的视线。
“呵,今天招聘会遇到这天气,真有点考验人呐!”
等待在停止线后的第二辆车内,身量不高、样貌普通、肤色稍微有点显黑的中年男子一手稳稳握着方向盘,一手不慌不忙调整了雨刮器的档速,又降下两三厘米的车窗增加通风,自语。
风雨,不断扑打、泼洒在他车辆左侧的倒视镜上,却因镜上早已加贴了防水膜,擦抹不掉镜中人积极、阳光的笑容。
可几声不寻常的异响压过了风声,从街边透窗传来,让驾车男子的笑容收凝了起来。
眼见红灯还没进入翻灯倒计时,他循声转头察看,却被紧接着传来的异响与异动惊得差点从驾驶座上站了起来。
“糟了!”
“咔嚓!哗啦啦!”
就在这辆车的侧前方,最接近路口的一株行道树经受不住风雨的熬炼,被拦腰吹断!
一霎间,驾车男子眼睁睁看着它向车道方向扑倒下来,心跳陡然提速,第一反应是右脚更用力地踩下刹车,手上不由自主推了倒档。
“嘭!”
“咚!”“咚!”
“噗窣窣!”……
顷刻间,那被吹折腰的行道树,颇大的树冠已覆盖上前面那辆机动车,好像亦将几辆电瓶车压于其下。
倒伏下来的枝叶在车窗前溅起弥漫的水雾,颤动的声音夹杂着行人们吓丢了魂的惊呼声。
“啊呀!”“快跑!”“危险噢,这短命的树!”“还巧我躲得快哟!”
数秒后,呆怔的驾车男子感觉自己并无异样,方舒出一口气,定了定心,打开双跳灯,在车里胡乱摸找雨伞。
伞没摸到,仓促间,他只能翻出个空的公文袋,顶在头上,推开车门,下车察看。
前方折倒的树木下,第一辆车的门也被打开了,一位方脸、大眼,衣着简单利落的中年女士握着手机,从枝叶下钻出,慌忙查看车辆。
“秦校长,没想到是你的车!”驾车男子认出了熟人,抢上两步,把公文袋挡在中年女士的头上。
“啊呀,章校,是你!”秦校长回头,因为受惊而发白的脸上露出点安慰。
“你怎么样?车伤了吗?”章校打量她。
“车窗都好着,气囊也没出,我没事,就是吓得不轻!”秦校长连吁几口气,使劲拍了拍胸,“这树可能被步道上的隔栏挡住了,没直接砸到车上。”
“真是万幸!”章校长感叹,帮她绕车检查,“估计没大问题,就是有些刮花,你抓紧时间通知警察。”
秦校长依言拨打了电话,匆匆看手机时间:“不知要处理多久?我还得赶东海师范大学的招聘会,这车一会儿能开吗?”
章校笑了:“怎么,还想在老校站好最后一班岗?没事,就算你的车不能开,还能搭我的顺风车。”
秦校长笑了,又皱眉:“你估计也是去站老校最后一班岗的吧?可你的车,也堵这儿了!”
“没事,时间宽裕。我们东海交警的处置效率又不低!”章校相当乐观,“我们两家住的小区近。记得前年中考,我们去给各自学校的学生送考,也是在同一条路上遇着堵车,交警不也第一时间处理好了?”
秦校长哭笑不得:“我俩是怎么了,赶哪儿,都像难兄难妹!”
“哈哈,你这话可别让市里方主任和我们两区的负责人听见喽。不然,他们要误会我们后悔了!”章校长似乎忘记自己站在风雨中,笑容更加开朗。
“本来就是!因为方主任自己都说了‘临危受命’!”秦校长性格直爽,见有行人凑近,在折伏的树下查看,自己也上前去,“树下有电瓶车,赶紧看看!”
此时,渐渐围拢的人们已在七嘴八舌。
“倒霉噢,这树看着蛮粗,说倒就倒了!”
“都怪今天的风雨太大了!以前,哪有这么大的风?”
“奇怪,其他地方的树都没倒,就在路口倒了这一棵!”
“哎哟哟,树下两辆车看样子没啥问题,就是摔倒了,人都可以动。”
“他们在往外爬,快点,搭把手,把他们拉出来!”
此时,警车也急驰而至,交警简略勘查过现场,开始组织人们小心地把折断的树木顶了起来。
章校长看准时机伸手,把一位已向外爬出的姑娘扶了起来。
等姑娘气喘吁吁地站直,向后拉了拉雨披的帽子,用沾满泥水的手拂开额前打湿的秀发,露出清丽的容颜,秦校长惊讶了!
“闻映台?”
“秦老师!不……秦校长!”
年轻女子本还想去“抢救“树下的电瓶车,听言转看秦元玉,更多惊喜。
“你们好!”交警插言来问:“没大问题的话,请和我说一下情况。”
“噢,好的,我叫秦元玉,这是我的驾照,我刚才就停在线后面等绿灯……”秦校长拿出了自己的证件。
此时,围观的人们议论更盛:
“哎哟,原来这棵树腰当中的芯子空了,不倒才怪!”
“是啊,烂得像豆腐渣一样,一吹就吹倒了。”
“这种‘豆腐腰’,就算风不大,只怕哪一天也自动倒下来!”
章校长在旁看着,渐渐从人们议论的言语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呵呵,这树长在嘉桥中学旁边,腰上烂作豆腐渣一样,也没啥稀奇!”
“就是,所以不能怪今天风雨太大,要怪就怪这里风水不好!”
“难怪我儿子、媳妇早就想买其他地方的房子,说省得孙女今后吃苦头。我家里老头子还不肯!我回家就给他讲讲这棵树的‘豆腐腰’,看他还犟不犟。”
“我也拍张照片回去给我爸看看,争取趁早搬走。只怕再晚,我们想带着儿子逃都逃不掉!”
感觉到身旁闻映台的胳膊有些颤抖,往记录上签字的秦元玉抬眸,就见姑娘紧咬着嘴唇,咬得有些发白,急问:“映台,你冷吗?”
“……老师,我不冷!”闻映台下意识地摇头,却露出隐藏的泣感。
秦元玉揪心,仔细查看:“你是不是伤着了?”
“我已经呼叫了救护车,一会你们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带人把“豆腐腰”的倒伏树木移至路边,交警开始疏导交通,建议。
“我没什么事!我上午还有安排好的工作,要赶紧过去。”闻映台急忙推辞。
秦元玉正想劝说,却听章校长问:“你是嘉桥中学的?是赶去招聘会吧?”
“我……是嘉桥中学的老师。”闻映台垂眸,轻声回应,“我要去东海师范大学的师资招聘会。您,怎么知道?”
“你的箱子没法用了。”章校长指着交警拍过照片、移向一边的电瓶车、拉杆箱与杂物。
那拉杆箱受损,拉链绽裂,里面的资料几乎散落出来。箱旁,有两张印有嘉桥中学字样的宣传页掉落在泥水中,和闻映台身上衣衫一样狼狈!
“糟了!”闻映台急忙奔过去。
秦元玉与交警交谈数句,转身过来:“映台,那你别骑车了,把电瓶车停到那边。刚才交警说:我的车能开,这箱资料我帮你带走。”
“秦校长,您?”
“我和章形树校长也是去东海师范大学师资招聘专场的,正好搭你。”秦元玉温暖地笑着,“我车上有备用衣服,你晚点换上,再把头发重新梳一梳。”
“放我车上吧,你那车估计晚点得去4s店。招聘会后,我送她回来。”章形树已俯身去帮闻映台拾起脏兮兮的宣传页。
“谢谢!”接过章形树递还的宣传页,见他搬着破损的拉杆箱上车,闻映台眼中有感激,更有钦佩,“您就是江锋示范校的章校长?”
“呵呵,是啊。”章形树点头,眼看围观行人的目光投来,催促,“我们快走吧,不然真要迟到了。”
秦元玉也急着回身去开车:“我原本约了我家秦不觉碰面,看样子赶不上了。映台,你也要布置,我们得快点进场!”
章形树开车门的空档,问:“你侄子好像也在东海师范大学?”
“没错。”秦元玉回应自豪,却皱着眉,“那臭小子今年夏天毕业,今天也要参加招聘……”
风声呼呼,送两位校长的车子载着年轻姑娘与嘉桥中学的宣传资料远去。
留在原地的人们议论声更响了:
“嘉桥中学的还好意思去师资招聘会?不怕耽误人家大学生?”
“估计校长都不好意思了,派那么个年轻人去!”
“要我讲,谁当嘉桥的校长,腰都硬不起来……”
风雨无畏人的言语,仍带着激情,泼洒着春天的生机,期待在这座二千多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长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希望!
可高高低低的植物中,那些相对单薄、孤弱的,不自信地瑟缩着,想要躲避大自然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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