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孙的话一落,几个姑娘的面色各异。
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露出果然如此的微妙表情,也有人的神色很是复杂,不知道是在讥讽还是在怜悯……
终究,她们都默认阮凝玉很可怜了。
还未及笄,还没出阁,待会却要任由着一个嬷嬷验身。
若换作是她们,她们定会寻死觅活的。
为了回避,可能也是为了给阮凝玉最后一点体面,她们这些姑娘都被命令着纷纷退了出去。
谢易墨却不太肯走,她想留下来看折辱阮凝玉的一幕,她抱着母亲的手臂,在那撒娇软磨硬泡。
何洛梅却笑着抚摸她的头,莞尔:“待会那一幕并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可以看的。”
她压低声音。
“别沾了晦气。”
她可不想要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在阮凝玉身上沾了什么秽气。
谢易墨听了,瞪大双眸,觉得母亲的话极有道理。
何洛梅突然眯目,嘱咐道:“这事千万别让你哥知道……为娘怕他听到了消息跑过来阻拦,你去外面守着,若是书儿有什么动静,你马上就去拦住他!”
虽然近期书儿洗心革面说和阮凝玉断绝了往来,阮凝玉禁足的这些时日,她去书儿的院里,总能见到他在书房里手不释卷,勤学苦读,好像当真抛却了男女情爱,看清了那位表姑娘的真面目。
但是知子莫若母,何洛梅总觉得这其间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她怕书儿还对阮凝玉有旧情……
她的书儿是谢家尊贵的嫡次子,人中之龙,锦绣前程,今后可是要出人头地的,怎可被阮凝玉那样的小贱蹄子勾得连魂都没有了?
故此为了以防万一书儿知道了阮凝玉要验身的事前来阻止,她一定要把她儿子给看管好!
阮凝玉今日,必须验身毁了她!
谢易墨听了后,便离开了厅堂,想去前院的门口守着。
文菁菁弱风扶柳,被她的婢女扶着离开时,她看了一眼站在屋中始终一言不发的阮凝玉。
她以为阮凝玉会露出类似后怕或者羞愤的表情,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收回打量的眼神,目露笑意,便跟着其他人离开了。
春绿和抱玉两人听了这个主母的决议后,皆面如土色。
就在阮凝玉要被带去厢房时,她见到坐在乌木扶手椅的男人动了动。
还是那薄冷似雪的音色。
“表姑娘。”
阮凝玉的背影立住。
她侧过身,对着座椅上的清贵男人轻轻万福。
在屋中几位长辈面前,她的礼节几乎无可挑剔。
阮凝玉曲完膝,便以一个恭顺的姿态垂在他的面前,低颈,垂眼。
“表哥,有什么事吩咐么?”
她如今这个模样,完全像是一个在深闺里对长辈所言百依百顺的小女娘。
谢凌眸光一凝。
阮凝玉正在看着他的手指无声地抚摸菩提手串,很快就听他开了口。
“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的么。”
说什么?
阮凝玉微蹙眉,她不明白他到底要让她说些什么。
谢凌等待了片刻,便听她继续在他身前低着颈,“凝玉……并没有什么要说的。”
男人没出声。
阮凝玉等待了一会,就见男人握着菩提手串的手指又动了动。
见他神色漠然且古怪,阮凝玉很快便从他眼前离开了。
阮凝玉被嬷嬷丫鬟们带到了一旁的厢房。
她其实没什么好生气的,不过是代表贞洁的一层膜而已,丢了便丢了,为人妻过,又生儿育女过,前世再老点就差抱孙子了,她体内的灵魂是个历经过人事的妇人。
验身便验身罢,她也不在乎女子的贞洁。
世间都不在乎男子有没有“贞洁”一说,她为何不能也以男子的普世观念来生存?
谁说女子就必须得是处子之身才能得以自处?
她这一世,也不想要安安分分地嫁人生子给人传宗接代,她一代大明皇后,凭什么要沦为给别人生子嗣的深宅妇人?
她为何要用婚姻捆绑自己。
既然这辈子她不奢望婚姻,那么她还要一层代表处子的膜做什么。
有也好,无也罢。
她们要,给她们便是了。
但这代价……她会百倍地来偿还。
只是不知道届时,她们能不能承受这般代价了。
阮凝玉见两个丫鬟哭得如此惨烈,便这样安慰她们。
春绿是听进去了,她倒是能理解阮凝玉的这番言论,觉得小姐有鸿鹄之志,跟寻常困在四方院闺阁里的千金小姐都不一样。
可抱玉更滴答滴答地哭。
“可是小姐,这可是你的处子之身啊,竟就栽在那些恶嬷嬷的手上吗!何况,小姐今后还是会嫁人的,这天底下最难求的是便是嫁给一个两心相悦的良人,将自己的第一次交给跟心上人的新婚之夜,莫非不美好纯真么?!”
阮凝玉抿了抿唇,掩去眸中的光泽。
她声音淡泊,也抬头看向了屋檐以外的天。
“美好是美好,只不过儿女之情男婚女嫁,不再是我此生追求的东西了。”
抱玉听不懂,继续哭。
厢房里头拉开了一道屏风,一个长相刻薄丑陋的嬷嬷走了过来,声音也极为不敬:“表姑娘,你在这稍等片刻!”
阮凝玉便只好在厢房外面的庭院等待着。
只是等待的过程中,她见到了那位嫡长孙的身影。
他出现在长八角门下,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日光稀稀簌簌地撒了他一身的雪青色大袖衫。
他头顶的榕树长得茂盛,那繁密的绿意下,他一尘不染,高贵不可言。
庭中那位已有婚约的表姑娘淡然处之,与他遥遥相望。
不久之后她便要遭人验身,而此时,她一双明净妩媚的眸子朝他睇了过来,瞳孔被阳光照成漂亮清透的浅褐色,里头唯独见不到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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