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玉过来之前,内心经过了斗争。
拧谢坤胳膊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谢凌也不知道谢坤被赵姨娘养得有多飞扬跋扈,目无尊长,也没有看见他冲她恶劣地吐口水,也不知谢坤从她那里拿走了有多少东西却不知道感恩。
男人只知道他亲眼看见了她去“掐”一个无辜几岁小孩的胳膊,他只会觉得她一个小女娘却如此恶毒,连个小孩都敢下毒手。
阮凝玉不愿与他起争执,她也忘不了那次雨夜,他如何手执家鞭对她行家法的……
男人现在兴许在气头上。
方才过来的时候两个丫鬟也劝她,在长孙面前适当服软一点,劝小姐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阮凝玉看了眼手里提着的雕漆食盒,踌躇了一会,这才咬唇决定在男人面前没必要这么的“铁骨铮铮”。
讨好男人的伎俩没人比她前世这个红颜祸水更清楚不过了。
为何,她却唯独对那个眉眼修长疏朗的男人放不下她的姿态呢?
明明只要花言巧语些,她或许也能骗取男人的怜惜。
阮凝玉整理了下情绪,这才去往那个男人所在的重檐亭。
这才有方才她娇软地叫的那一声“表哥”。
她嘴里仿佛含了块甜糕,声音在雨声里也酥得人骨头发软。
此时见男人与她拉开了距离,拧着长眉,还说出了那样的话,阮凝玉懵了。
他在说什么?
海棠院送的桃花酥不是谢家人人都有份吗?
怎么从他的神情来看,她像是单独给他送的一样??
冰凉清透的雨水从飞檐上滴落下来,雨帘将亭外亭内分隔成两个小天地,庭兰居的景色模糊成了一片水墨晕染的绿意。
夏日就算是下雨,天气也是闷热的,表姑娘一收伞走进来,这凉亭很快被女人身上的软香给侵占了,也不知是她是不是有意在身上熏了香,谢凌再克己复礼的一个男人也觉喉咙都在发甜,呼吸有些不畅。
谢凌抿了下冷唇。
他有些后悔将才为什么要遣散掉苍山负雪二人,独留自己在这亭中。
他本来就知道表姑娘对他目的不纯,有意勾引,这样不便让她更有了勾引他的机会么?
书上圣人们所教授的字句,谢凌心态不稳,竟是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正当阮凝玉还在纳罕时,便见眼前的男人避嫌道:“以后别做这种事了。”
阮凝玉:……
虽然觉得奇怪,但毕竟因谢坤的事让自己在男人面前处于下风,阮凝玉为了息事宁人,还是语气娇滴滴的。
“表哥,你许是误会了。”
“这是表妹近日做的桃花酥,想着做多了自己也吃不完,便给府里各院都送去了一份,人人都有的,并不是只单独送了表哥的庭兰居……”
阮凝玉深呼吸,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这雕漆食堂。
只见碧色曲口盘上面各自放着三块精致的桃花酥,糕点上面还撒了粉色的粉末,撒出来的形状特别像春日色泽浓艳的桃花。
女人的柔荑指甲淡粉,根根纤细,如上好易碎的瓷器,很快这只手亲自将这盘子端在了他的面前。
红唇吐气。
“真的很好吃,表哥尝尝。”
阮凝玉眨眼睛,她刚才故意咬重了“人人都有”这几个字。
她想告诉男人,你别太自恋了,可别误会了。
他这种态度,是觉得她是在讨好他还是什么?
阮凝玉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
很快,男人的话却是给她来了清醒的一棒槌。
谢凌冰冷的眼眸看着她。
“你给全府送桃花酥,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阮凝玉:???
如果她都到这个时候还不懂谢凌在想什么,那她跟个二傻子有什么区别??
她脑袋要炸了,险些气笑。
他竟然自恋到觉得她是为了给他献殷勤制造这么一个接近他的机会,所以才处心积虑地给满府的主子做了桃花酥??
谢玄机是有病吗?!
再想起他最近异常的举动,见到她的时候都会避嫌,不让她有任何接近他的机会,而且她上回去庭兰居交罚写的字帖时,庭兰居上上下下的仆人见她都跟防贼一样。
故此,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阮凝玉抽气。
谢玄机……居然认为她在勾引他?
阮凝玉觉得好笑,即使是前世她打了好多个身在上位的男人的主意,可她从来没有对谢凌有过一丁点的念头。
初入谢府时,她敬他畏他。等她翅膀硬了后,她又对这个公正不阿的谢大人厌恶远之。
叫她去勾引谢凌?还不如让她去给又丑又恶心的老男人当小妾!
想起春绿来之前对她苦口婆心说的一些话,阮凝玉扯了扯唇,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表哥,我想你兴许是误会了,表妹从来就没有旁的心思……”
坐在石桌边的男人却不说话了,桌上的小炉还在温着酒。谢凌的眉眼比山水还要的淡远,他不开口回应,阮凝玉的心便紧紧地揪着。
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须臾,男人便岔开了话题。
“你跟谢坤怎么回事?”
触及他眸里的冷意,阮凝玉心里的火便烧得越旺了。
她已经想甩袖走人,她不想再看谢凌的脸色,至于他是不是觉得她像个毒妇那随他的便了。
反正前世都已经成宿敌了,那么多的恩怨仇恨,这一世想必也是一样的。
阮凝玉道:“既然表哥是带了答案让我来见你的,那何必呢?”
“没什么意思,随表哥处罚吧,但现在表妹要回海棠院歇下了。”
罚她站在前院门口遭尽所有人冷漠的打量还不够么?
而且,她前世无论做什么,在谢凌眼里都是错的,说她言行不检点,说她不够善良,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别人只是招惹了她就想狠毒地置他人于死地……
因而阮凝玉再也不喜欢在谢凌面前争辩解释什么了,反正结局都是一个,他只会惩恶扬善地罚她平了他人的怨意。
阮凝玉弯腰要拿油纸伞时,淅沥的雨声里,男人却开口了。
“在你眼里,我是不分青红皂白便随便处置你的长兄么?”
——难道不是么?
阮凝玉眯眼,差点脱口而出。
但奈何男人的气势太过清寒威慑,阮凝玉斟酌了下,面色不愉道:“难道不是么?”
谢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似乎因为她这句话而不悦了,唇角弧度微凉。
很快,他道:“不是。”
“你跟谢坤的事,我派人去查了。”
闻言,刚拿起伞的阮凝玉便诧异地回头。
他查了?
方才用膳的时间,他便让人查完了?
“怎么?”谢凌拿起一个酒盅,往里头添了些酒,放下酒壶时,他看了过来,“很惊讶?”
“原来在表妹眼里,我便是个不明事理的表哥。”
阮凝玉:……
她有点惊讶,又有些不信。
谢玄机这厮当真会有这么的好心?怎么跟前世的他不太一样?
她沉默了半晌,便道:“……不是。”
“你跟谢坤的事为兄便不追究了,谢坤顽劣,自有二叔管教,至于你跟他们之间的矛盾也有更妥帖的方式去处理。”
谢凌平静地道:“你这般行事作风,今后迟早会落人口舌。”
阮凝玉更沉默了,她垂眼,未语。
谢凌的反应让她有些惊讶,她也没有想过这次男人竟然会这么简单地就放过她。
但到底是少了件麻烦事,阮凝玉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多谢表哥宽容……”见桃花酥已经被她放在了石桌上,阮凝玉悄无声息地握紧油纸伞的手柄,声音不由得轻了下去,“桃花酥我放在桌上了,表哥若是感兴趣可尝一口,却不喜欢的话,便拿去给下人们分了吃了吧,省得浪费。”
这可是春绿和抱玉俩小丫鬟给她做的糕点,阮凝玉见不得浪费。
说完,阮凝玉便打算撑开伞步入雨中。
谢凌此时将目光落在女人留下的精致的桃花酥上。
他伸出长指,随意地捏起了一块。
长孙的音色在雨里听不出来情绪。
“你招惹沈小侯爷跟子文,还有子文交好的李公子还不够,现在还想打未来谢家主母的主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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