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媒婆底气又足了些。
“外面沸沸扬扬都已经传遍了,有人亲耳听到你说自己有个已逝的未婚夫,正在守望门寡!”
裴奈略一思索。
当时她说这话,是为了摆脱缠着她不放的达奚安。
可将这话散播出去的,绝对不是他。
当时他们的话曾被人偷听过,达奚安从脚步声判断,偷听的人是两个同她一般大的女孩,所以会是谁呢?
她正想着,又有人开口,语气极为难听:“唐姑娘,你有克夫之嫌,却将我们这边的男方家戏弄了这么久,男方家膈应得紧,要个说法不为过吧?“
裴奈也不让步,“要什么说法?我并未欺瞒过你们,也从未答应和任何男方家议亲。”
有人打断了她,“唐姑娘的名声已然尽毁,却有没有想过,昨日来提亲的男方家,也因为你,少不了日后遭人訾议?”
这人说得气壮理直。
鞠府门外不少路人也在门口指指点点,鄙夷地看着裴奈,不知道说些什么。
正当时。
大门口停下了一辆形制极大、雕饰奢丽的马车。
从车上下来的,正是裴奈昨日在宫里见过的太监总管,张公公。
外面围观的百姓为他让开了路。
张大总管施施然走进来,“哟,奴家很久没见过鞠府像今日这般热闹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鞠夫人身边的下人和四周的媒妁都已经见势弯了腰。
“张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鞠夫人先声言道。
“鞠夫人还记得老奴,真是老奴的荣幸啊,老奴此番前来,是代陛下宣旨的。”说着,他看向了裴奈,满面慈祥,嘴角带着谄笑,说道:“唐姑娘,接旨吧。”
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在他双掌中拉开。
众人见此,统统跪下。
裴奈有些疑惑,萧逸想做什么?
但此刻有无数外人在场,裴奈便未曾表现出来,只如是跪下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唐氏长女明枝,凝正气以渊深,禀五精而英秀,轨度端和,敦睦嘉仁,于登云英雄大会扬天耀国威,护万岳血鞭有功,当为我天耀之表率,朕甚嘉之。特赐宅邸一座,黄金千两,蛟龙尚明银甲一身,天丝雪缎十匹,西海夜明珠三颗,翡翠首饰一箱,钦此。”
张公公一口气念完了赏赐,媒婆们眼睛都直了。
裴奈只觉得那句“轨度端和,敦睦嘉仁”是萧逸故意说来讽她玩的,但还是跟着鞠夫人一起磕头,“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鞠夫人虽也有些发懵,但只当是自己忘掉了一些事情,起身后掏下随身的玉佩,就要塞给张公公。
“这等薄礼,还望公公笑纳。”
张公公客套了两句,并未收礼,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又道:“老奴跟在陛下身边十年了,还没见过他对谁这般上心,这次唐姑娘的事情,很多都是陛下亲自安排的,就算是宫里的娘娘也没有这个待遇。”
裴奈觉得他们似乎误会了什么,可是这事好像也没法子解释。
怎么解释?
说陛下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孝心深厚?
不太合适
她脑子里琢磨了一下,张公公又道:“唐姑娘,陛下的赏赐已经送到新宅去了,唐大人这会儿应该也回去了,不过老奴还得遵陛下的旨意,接您进宫一趟。”
张公公话未明说,但裴奈明白,这是已为唐父消了罪的意思,便点头,和鞠夫人交代了两句,便随他离开。
众人静默无声地看着马车启驾。
鞠夫人才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难得的冷冽。
“都听见了吧?纳采之礼还请各位代男方家尽快拿走,连被人议论两句都受不住,别再惹出其他祸及身家的事来。”
媒妁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她们先前还以为已经闺名尽毁,在朝阳城从此再无出路的唐明枝,却转眼便得了陛下的垂青。
今日她们仗着背后有其他世族撑腰,多次针对于她。
若是改日她飞黄腾达
都城的媒婆接触的都是显贵大族,平日见风使舵惯了,却未曾想今天栽了跟头,心里越想越后怕,很多人脸色铁青。
还未等她们说什么。
鞠夫人便说了一句:“管家,把昨日收的礼都拿出来,让她们带走。”随即转身离开。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鞠夫人才小心翼翼开口,问贴身的侍女道:“明枝何时入了陛下的眼?”
侍女也说不知,只将前日登云英雄大会的事又再同她叙述了一遍。
鞠夫人有些茫然。
“不会啊,明枝何时习了武?”
她顾着和下人交谈,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屋顶上有卧伏的人影一闪而过。
萧逸宣裴奈进宫,不过是闲来无事,邀她下棋罢了。
顺带着找宫人替她量身做了几套衣服,还有那套御赐的银甲,也需要照她的身形改良。
离开皇宫又是薄暮时分。
听闻萧逸赠她的宅子早已布置好了,她准备今日便先住进去,等明日天亮,再回鞠府收拾旁的东西,顺带将贝菊清竹领来。
这座宅子五进五出,和鞠府一般大,院中甬路相衔,佳木葱茏,她和唐父带着些仆人住,却是有些过于空荡了。
她在去往自己院子的路上被唐父叫住。
“明枝,跪下!”
裴奈一回头,却见唐父艴然不悦地站在不远处。
“你怎么能妄说自己有一个过世的未婚夫婿,好端端毁去自己的名声?!”
“明枝只是”
唐父勃然大怒,“休要狡辩!跪下!”
裴奈想到自己该替明枝尽的这些义务,眼睛一闭,曲膝跪了下去。
唐父走过来,怒发冲冠道:“你知道你随口说的那些话,会对你以后的人生造成怎样的影响吗?!”
“端定公丧妻十年,别人也未曾多言。”裴奈心底仍带着一股气。
唐父用一根板子,恨铁不成钢地重打在她背后。
“还敢顶嘴!端定公岂是你能妄议的?你如今还不知错?!”
裴奈硬生生挨了痛打,却一声未哼,“明枝不知自己有什么错。”
唐父怒极,再一板子狠狠砸下。
裴奈又道:“明枝不明,为什么世俗偏见对男女的差异如此大?为什么女人们要忍气吞声,为什么情人间感情背离,人们总下意识觉得是女人吃了亏,便用异样的眼神看她,为什么少女失贞,未被玷污她的人所娶,这一生就毁去了?”
天已近黑黢,裴奈的话在廊亭回荡,“男人们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便为常理,女人失了贞操就是十恶不赦?我就是想知道,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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