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虞离开楠书房时,沈落荷便直奔科研大院去。
没想到周寒野也收拾好了东西。
“小野你干什么?”沈落荷眼底划过一丝担忧。
周寒野拉起包的拉链,目色沉沉,脑海里挥散不去的是舒虞离开时的神情。
他浑身都透着一股清疏的冷意。
“回周家。”
一句话让沈落荷神情顿时严肃万分。
“你还在养身体,等身体好了之后再说!”沈落荷似乎知道自己这小儿子想做什么了,但,她还是无力感上头,如同四年前一般。
“在这里养和在那里没有区别了。”周寒野靠着床边,淡淡地说道。
沈落荷喉咙一哽。
是的。
没有区别了,唯一能让自己儿子在乎的女孩离开了。
在这的一个月,是因为舒虞需要养伤的时间,沈落荷很清楚,自己的儿子,不疾不徐,陪着舒虞在这里度过最安静的一个月,那是他给自己最后一丝厚待。
门口,周仕庭和周厉峯也闻声赶过来了,父子俩都风尘仆仆,连工作服都没脱下,就赶到这边来看情况。
一听舒虞人都走了。
“小野,一定要这么着急吗?”周厉峯低沉地问。
他们以为至少他们能一起过一个新年吧。
一家人难得可贵的跨个年。
但似乎不太可能了。
“别担心我。”周寒野冲着三人开口。
周仕庭拿下眼镜。
“小野,爸知道不该劝你放下心结,也知道你拿定的主意不会改变,爸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会是你的依靠,不要太勉强自己,知道吗。”
周寒野看着眼前的父亲,他年过半百,一生都人淡如菊,对政治,对权利,对身份,地位,从未正眼瞧过,一门心思地将自己半生奉献在科研上,而现在,却要为了他……
“爸,路是我自己选的,小时候您就已经告诉我了,做人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已经三十而立了,不至于现在还让您跟着我后面收拾,操心,既是我选择走的路,我便要自己去主宰,您和妈,还有大哥,管不了我一辈子,所以,放心吧,我有分寸。”
周寒野沉沉地说完。
沈落荷听着撇开了脸,一直站在一旁的周厉峯快步地走上前,抱着了他。
“小野,不用顾忌我和爸,想做什么就做吧,把那个早就肮脏的家族遮羞布扯了吧。”
周寒野勾了勾唇角,仿佛最后一丝迟疑也在周厉峯这话里释然了。
他知道,一旦去做了。
影响太大了,会直接关系到周厉峯和周仕庭的前程。
但这一刻。
“我答应你妈,忙完这次项目,就退休了,这么多年,都是你妈一个人在操持这个家,我这一家之主一直过得太清闲,也该到时候回归她身边,好好陪着她过我们的晚年。”周仕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落荷一听,眼是止不住的酸涩,直接红了眼角。
“庭哥。”
周仕庭将她揽入怀中。
“让小野去做他做的事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眼底已经没有退路给他了,让他慢慢接过老爷子手中的权和身份,才有资本和……那些人抗衡。”
沈落荷紧抿着唇。
她在想自己一生或许都没有此时如此的纠结与放不下。
可惜,她能做的,只有,点头同意。
周厉峯接过了包,他们走在最前面。
周寒野迟疑地在带上房门的那一刻,像是内心也关上了那一扇门般,所有的有关于她的记忆都被封存。
周家大宅。
周寒野坐着专车,直达。
周老爷竟站在门口等他,看到他安然无恙地下车,浑浊的目光闪了闪。
“先进来吧。”
老爷子浑厚的声音传来。
周寒野面无表情地跟着他一直到屋里。
大宅里的佣人,在看周寒野后,神色各异。
“坐下吧。”老爷子继续开口。
周寒野也没有迟疑,余光自然也瞥见了一些行色匆匆的佣人。
老爷子微微垂着眼。
“你来了,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也好。”老爷子的话,让周寒野沉默着。
周老爷子看着他。
“没有什么想说的?”
周寒野顿了下。
“你给我下一步安排的是什么?”
周老爷子一震,隔了好几秒,哈哈大笑。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可惜周寒野并没有笑,眼神冷得让周老爷子笑容也收敛了。
“你怨我这老爷子差点害死你?”
“不怨。”周寒野毫无声调地回应。
周老爷子眼色微冷。
“不怨?你这样子,不像是啊。”
周寒野抬起眼眸。
“我不怨您。”他再度认真地说了一遍。
周老爷子眼底的笑意彻底敛去,甚至多了几分冷意。
眼前这过分像自己年轻时候的小孙子,如此生分,一时间说不上来,那种情绪。
“楼上的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其他的再说。”老爷子起身,下命令的口吻。
周寒野也跟着起身。
“好。”
偌大的大厅,老爷子回了屋,而一直跟随老爷子的陈军,挡在了他要上楼的跟前。
“小野,你不该来这。”
周寒野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叔,回头教教我格斗吧。”
说完绕开他上了楼。
陈军抬头看着上楼的身影,叹息一声。
那孩子是他的徒弟,但周寒野是老爷子认定的接班人。
这两个孩子,陈军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选择了。
老爷子就站在门口,自然也收入眼底了。
“你在迟疑?”周老爷子问向自己的心腹。
陈军闻言立刻立正站好,看向自己的老首领。
“首领,我只服从您的决定。”这是他作为军人,一辈子的信念。
无条件的服从。
“哪怕,有一天,我需要你打压你引以为傲的徒弟?”周老爷子严肃地问。
陈军脸色划过一丝迟疑,但很快。
“是。”
周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
“去安排一下吧,我要在跨年夜的集训宴会上,把他带出去,该认识的都还是得认识一下。”
陈军眼底还是愕然,那种宴会,首领从来不带任何一个家人出席,哪怕是周烈唐越在那种集训宴会厅出现,也是凭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而现在,如此的明目张胆。
“您真的觉得他比周烈更适合继承您的荣光吗?”陈军低语问着。
周老爷子或许是想到了周烈,那个过分骄傲的孩子。
“小烈是个不错的执行者,但他,被他那父亲给耽误了,野心太大,不是好事,终究会摔成一滩烂泥,行军打仗,要的是会隐忍的人,他没经历过小野现在经历的一切,反而恰恰让他不具备小野的心性,终究是矮了一截。”
陈军愕然,即便是周老爷子进了书房,都还没反应过来。
周老爷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造成今天这种局面,让周烈成为不了首领想要的继承人,完全是因为他父亲所为?
是周二成就了今天的周寒野,让他成为了首领想要的人?
这……
陈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远在邻省的一栋别墅里。
一个杯子被砸得稀碎。
“周仕国,这就是你好父亲的选择!”一个女人阴沉沉地开口。
周仕国看向自己看似端庄的夫人,一个省长的夫人,却有着和她穿着打扮完全不相符的狠戾。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属于我儿子的身份和地位,以小烈现在的等级和名头,知道他这次完成任务回来,年底的集训会,我会让那场宴会里的所有人都认同他的存在。”周仕国笃定地开口。
而他的夫人,翟月英却没有缓和神情。
“小烈的婚事不能再拖了,我会和居家尽快商议好,等小烈回来,就让他们俩订婚,以居家的身份,我就不相信,还会有人能威胁到小烈,我可听说了,沈落荷竟然让她儿子娶一个二婚不要脸的女人,就这一点,她的儿子就比不上我小烈的一半。”
翟月英说着沈落荷时的神情,完全是憎恨的。
而这份憎恨,让周仕国十分不舒服。
对于自己这位出生军人世家的妻子,她的才情一直是有目共睹的,可她总是拿自己去和沈落荷比较,半辈子了,她似乎还是放不下。
“翟月英,记住你的身份,小烈不是你拿来比较的工具。”周仕国冷哼一声。
翟月英脸色冷得可怕,面红耳赤地瞪着周仕国。
“不用你说!”
说完拿起包便离开了偌大的办公室。
而在京郊不远处的另一栋房子里,同样上演着家庭大战。
周君芬沉着脸,而她的丈夫唐立德则是很悠闲地看着报纸,只有唐越在劝说自己的母亲。
“这是外公的选择,您该支持外公。”唐越开口。
周君芬看着自己的儿子。
“小越,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周烈就算了,他跟你这么多年拼军衔,我认可,至少他身上挂着的那些勋章是他自己拼来的,可周寒野算什么东西?一个玩世不恭的浑子,他比得上你吗?”周君芬一直瞧不上周寒野,众所周知。
她一直都不明白自己的父亲怎么就非得看上那个浑小子。
沈落荷当初为什么就不能把她这个废物儿子直接也拉出这个圈子,为什么要同意让周寒野入住老宅。
“妈,小野从来就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为什么总是带着偏见呢。”唐越对自己的母亲一直都不理解。
“唐越,这是你该跟我说话的口气吗!”周君芬怒喝。
唐越脸色也不太好了,看着报纸的唐立德终于放下了报纸,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说够了吗?”一句话,不轻不重,却让周君芬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憋着气撇过脸。
“我在为我儿子感到不值,哪里错了吗?”
“然后呢?”唐立德问。
周君芬顿时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唐立德,你什么意思?”
唐越立马朝着自己的父亲摇头,唐立德却闻所未闻一般。
“唐越是我唐家的孩子,他走什么样的路,都有他自己的选择,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拿小越跟任何人比,是你自己自以为是,你瞧不起这,瞧不起哪,可想过有一天,周寒野这小子成为小越的上司。”
一句话,让周君芬完全气死,站起身来想要反驳,可是唐立德脸色太冷了。
周君芬咬着后槽牙。
她是首领的女儿,她有她的骄傲,有错吗?
自己的大哥,没有军人的血性,像个窝囊废,而他的两个孩子,根本没有一个像军人的样子。
凭什么……自己的儿子要被压上一头,那沈落荷不过是有点钱,其他到底有什么!
钱在权利面前,只要权利够大,可以让沈落荷现在拥有的一切,弹指间化为虚有。
“着急的也该是你那野心勃勃的二哥和二嫂,我劝你远离这场纷争,如果你真的为小越好,就该站好队伍,不要最后还害了你儿子。”
“你意思是,还得让小越去攀附那不务正业的混蛋玩意?”
“妈。”唐越叫了一声。
周君芬没有收敛。
唐立德看向自己的儿子。
“小越,你是个成年人,我唐家的长子,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不要管你妈妈的话,她身在局中,看不清现实,你自己要保持理智,不要去做错误的决定。”
“唐立德!”
唐立德站起身来。
“我唐家世家清廉,周君芬,你该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娶你,是因为你的品性,让我觉得你很好。”
一句话,让周君芬哑了,甚至眼底有一丝慌乱,尤其是看向唐越,唐越眼神里对自己的不赞同,让她更加慌乱。
她,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值得更好的。
鸣不平。
她错了吗?
“妈,外公的荣光,落不到我身上,小野,小烈,他们是谁赢,其实都跟我们唐家无关,你真的该好好听听爸说的话,外公打算在集训宴会上引荐小野,这已经代表了什么,你很清楚,我相信二舅和二舅妈不会就这么罢休,到时候,肯定会是一场不太好的场面,我们该做的就是独善其身。”
唐越理智的告诫着。
周君芬缓缓地坐回沙发上。
好一会。
“小越,你看好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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