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瞬间凝滞住。
啪嗒一声,打火机盖子合上。
周靳声紧紧攥着打火机,沉默半晌,脖颈的经脉鼓起,说出来的话却轻描淡写,“这么多年了,原来您还记得我父母。”
“别忘了,是我把你带回到周家的,要不是我,你哪里有今天,你所有的身份地位,权势财力,都是我给予你的!”
他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他是五岁被周老太太接到周家,进到周家那天起,周老太太让他忘了以前,忘了他亲生父母是谁,更要把以前的名字忘了。
他现在的名字也是周老太太取的。
靳声,噤声。
音同。
梁湾深深看了周靳声一眼,似乎也是刚知道原来周靳声的身世。
周老太太没有顾忌梁湾,俨然没把梁湾当外人。
周靳声仍旧没说话。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皮肤枯黄,干瘪,平日保养得再精致,也抵挡不了岁月的侵蚀,眼皮松垮耷拉,精气神却十足,紧紧盯着周靳声,来自长者高高在上的压迫感,“我看你事业做大了,也忘了本了,靳声,我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你心里有数!”
周靳声说:“我没忘,怎么会忘。”
他这么多年,牢记自己原本叫什么,父母是谁,从来不提,不代表忘了。
老太太再次提醒他:“不要再让我提醒你,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王薇母女俩忘恩负义,我懒得再管,就当这么多年养了两只白眼狼,不知回报,但是你不同,你身上到底流的还是周家的血,你肩头上的责任沉甸甸,不容许你胡来!”
姜倩刚好是这个时候来的,她双眼浮肿,刚哭过得模样,不止姜倩来了,姜母也来了,为什么来,周老太太心知肚明,对姜倩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对她已经没有话可以说了。
老太太招呼佣人端来热茶接待,对姜母的态度客客气气的,请她坐下聊。
周靳声仿佛没看见,面无表情坐在一旁,单手撑着额头。
偌大的客厅低沉又压抑。
姜倩直接来到老太太身旁哭死,“婆婆,您别跟靳声生气,孩子的事是我不对,是我之前出了意外,没有保住,担心婆婆您知道了会生气,责备我粗心大意,靳声才想帮我隐瞒……”
佣人端来两杯热茶招待。
姜母连口热茶都顾不上,帮忙解释说:“亲家,你别跟他们俩计较了,他们俩年轻,做事没轻重,一时糊涂,也怪倩倩,粗心大条,出差的时候出了意外,才没保住孩子。”
“所以你后面一直假装怀孕?”
“是……”姜倩垂眼,很后悔的模样,“我很担心大家会失望,流产之后,医生说我身子骨弱,建议一年以后再筹备怀孕,不能操之过急……”
周老太太沉吟,当着亲家母的面有的话不好发作,深深叹了口气,将姜倩拉起来,“你真是,流产有什么不好说的,又不会怪你,还是我这么凶,你这么怕我?”
“不是的,婆婆,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想尽快给周家添丁……”
“是,家里是有点着急,毕竟男人到了三十五岁就走下坡路,万一有什么岔子,遭罪的还是女人,我才着急让你们俩快点怀上。”
姜倩含泪点头,“我明白,我知道,是我不好,不争气……”
她懊悔极了。
一旁的姜母也在说,“事情已经再这样了,倩倩也吃了不少苦头,流产很伤身体,都是女人,亲家母,您都明白。”
话都说到如今份上,周老太太能说什么,她要是再追究下去,便是她的不是,是个恶婆婆,不懂得体恤儿媳,为了要个孙子,不把儿媳的身体当回事。
“好好把身体养好,其他事往后再说,眼下没什么比你身体更重要的。”
老太太爱怜拍着姜倩的手。
姜倩低头擦眼泪,余光扫了周靳声一眼,他无动于衷,嘴角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似讽非讽。
姜倩还说到了周靳声在港城受伤的事。
周老太太脸色一变,问他怎么回事。
他轻描淡写:“出了点事,没什么大碍。”
“婆婆,他就是嘴硬,差点把命丢了,也不告诉我,我还是看了新闻,联系不上他,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出事了,连夜跑去港城找他,他还说没事没事,明明差一点就……”
姜倩说着又在掉眼泪。
在周靳声看来,她的戏还挺逼真的。
要不是那晚在病房里她要他想办法兜底,她假怀孕的事露馅了,被周老太太知道了,她威胁他要是不帮忙混过去,她鱼死网破,把他和程安宁的事全抖搂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姜倩自从进到了她家的公司,和姜且明争暗斗,姜且也不让她这个姐姐,他们姐弟俩彻底开战,公司内部很快分成多个派系,这一切都是瞒着姜父进行的,她的目的很明确,什么都要。
当然,她缺不了周靳声支持,周靳声有的事上能帮她出主意,到底是个男人,经验比她多,和他捆绑,先斗过姜且再说。
对于他跟程安宁那点破事,她这几个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是实在没找到证据。
给程安宁下药的事也差点败露,在被周靳声发现之前,她必须有跟他抗衡的资本。
周老太太急忙问周靳声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靳声这才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对于自己受伤的事不是什么机密。
说完,周老太太和姜母倒吸了口冷气,老太太让他回医院疗养,不要轻视了,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就麻烦了。
周靳声说不用,他心里有数。
老太太一副很关心他的态度,做他母亲做了这么多年,的确逼真,就连王薇都没怀疑过他们是不是真的母子,明明周家所有资源资产都给了周宸,怕他和周宸内斗,不让他从商。
当天晚上,姜倩母女俩在周家吃了晚饭才走的。
送姜母的路上,姜母特地交代姜倩好好照顾周靳声,姜倩说:“我知道了,您放心,不用您说,我也会尽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姜母这才放心。
周靳声开不了车,是李青开的。
送姜母回去后,周靳声仍坐在副驾,他闭目养神,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倦。
车子重新启动,姜倩出声了:“是不是很得意,这回是你赢了,我得感谢你,你教我怎么应付过去,叫我回去找我母亲,周靳声,我假怀孕那天起你就想好了怎么应对?”
“你不给我添麻烦,我用得着费脑子?”
“你该,你活该。”姜倩笑了,“我有点想不明白,明明你完全可以不听你家的话,周靳声,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青认真开车,该不存在的时候就不存在。
周靳声声音很闷,“你要是不想被姜且抢了一切,不该问的别问。”
“为什么不能问?担心我出卖你?”
姜倩红唇荡漾开来,像妖精,专门勾人魂魄的。
周靳声没应她。
周遭的高楼在一片黑色的幕布屹立,灯火通明,路面人潮汹涌尽显热闹繁华。
“靳声,我们俩互惠互利,我能进我爸的公司,也是听了你的建议,你可得负责到底,我不会给你拖后腿,也不会出卖你,但前提是,你不能伤害到我的利益。不然,我不确定我能做出什么来。”
说完姜倩扭着腰走了。
周靳声没理她,让李青开车,等车子开出一段距离,李青才问:“老板,现在回哪里?”
“开车去桦市多久?”
“啊?”李青吓了一跳,这时候还去桦市?都几点了,他倒是没关系,就是担心老板的身体情况,这几天马不停蹄,一直奔波。
“算了,明天再说。”周靳声说,“周末再去吧,回去吧。”
……
程安宁周末去试车,带了母亲一块去。
王薇不懂车,只要程安宁喜欢就成。
程安宁早就看上了一辆车,预算十万,代步就行,和销售来回拉扯砍价,她来之前做足了功课,起手先给销售一个不可能的价格,直接对半砍,销售当然知道套路,有来有回,彼此心知肚明,玩的就是拉锯战。
菜市场买菜都不会砍价的人,程安宁这回豁出去了。
从4s店回去后,王薇拿出卡,说:“妈妈这里还有点钱,你拿去用。”
“不用,我有钱,我心里有数,您给自己留着,别管我。”
王薇欣慰望着她,“以前总说你不懂事,性格急,又冲动,还犟,是妈妈误解了,你真的长大了,成熟了。”
经历这么多事,她不可能一直跟以前一样,二十岁和二十七八岁,多多少少会有点改变。
王薇又很心疼,“宁宁,妈妈之前催你结婚,是怕你被人欺负,以后年纪大了,一个人孤苦无依,妈妈经历过,不想你再经历,家里有个男人,是顶梁柱……”
“妈,您别又想催我结婚吧?”
“不是催,是如果有合适的,你不要抗拒,可以试试。”
程安宁沉默不语。
“宁宁,妈妈陪不了你多少年,等你到妈妈的年纪,你就明白的,一个人很孤独,没有儿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朋友也不可能天天和你在一起,别人都有家庭,有亲人陪同。”
她们俩其实心照不宣,王薇知道了她和周靳声那段不道德的关系,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可周靳声也结婚了,姜倩也怀孕了,这是千不该万不该的,作为母亲,当然希望女儿能够找个合适的人家结婚生子,稳定下来。
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生怕程安宁又犯傻。
程安宁应了声,知道了。
王薇又问起之前卓岸说过的那个孟先生。
程安宁说:“没有,就是上下级,没有卓岸说的那种关系。”
王薇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妈妈不是催你,也不是强迫你。”
“我明白,我懂得。”程安宁靠在她怀里,抱着她的手撒娇,极力掩饰心里的不安和愧疚。
……
周六晚上,程安宁陪母亲吃完饭,去散步,半路接到李青的电话,不用想,肯定是周靳声打来的,她没接,关了声音,一直到散完步回去了,进到房间,锁上门,刚巧手机又在响,她压低声音接的电话。
“喂?”
“宁宁。”
她的名字从周靳声嘴里出来,缱绻又缠绵,“是我。”
“我知道,又有什么事?”
“我在你家小区附近,在上次的地方。”
“不去。”程安宁一口拒绝,“你不要来了,万一被我妈看见,我说不清楚。”
周靳声带了几分低姿态,“不会耽误太久,可以吗?”顿了顿,“要实在不行,明天呢?方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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