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日,天空像是水洗过的那般湛蓝,却有股从北方吹来的料峭风。
吹得人脸刺刺生冷,连带着手脚都僵一阵,麻一下。
还有一个月,正式开始入冬。
时间过得真快,犹记得自己刚回国时,还是暖春时分。
转瞬之间,已过了大半年之久。
似乎发生很多事,又似乎仍在原地踏足流连着,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病房里,顾南枝穿着一件单薄的羊绒毛衣,安静坐在沙发上,透过阳台落地窗,挑眼望去外面阳光明媚的风景,正自发着呆,等待那个过来接她的人。
昨晚,傅既琛有交代过,今天会空出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过来陪她,让她不要一个人回家,乖乖在医院里等他。
她深知,自己已经给他平添了太多的麻烦,原想要拒绝他,并不想让他来回奔波,再为自己的事操心那么多。
毕竟自己的身体都已经痊愈了,不能再赖着他了。
可话到嘴边,被傅既琛那双锐利如同鹰隼的眸子,一目扫过,她瞬时就生了怯意,只乖巧点点头,轻声说了句好。
下午三点多,护工张阿姨刚刚去住院部的收费处,为她办理出院手续。
整间病房就只剩顾南枝一个人。
大概过了有十分钟,门把被拧开,外面走入一位风尘仆仆的男人。
“等很久了?”他的气息有些喘,像是急匆匆赶过来似的。
听到那阵熟悉的嗓音,顾南枝眸目半抬,将刚才搁到阳台的视线,倏然转移到他的身上。
男人俊脸沉笃,里面一身西装革履,外头裹着件中长款深灰色大衣,将他原就颀长的身型衬得更加笔直修挺。
顾南枝愣怔看着他,出神了有三秒,才反应过来,对他笑了笑,轻摇头。
男人信步走过来,盯着她一身单薄的毛衣,蹙起眉梢“怎么穿这么少!”
她顿了一下,抬起眸说“不冷。”
而在她说话的缝隙里,傅既琛已然握住她的手。
“不冷手怎么会是凉的呢?”
说着,环视一巡周遭,在不远处的移动衣架上拎起一件棕色牛角大衣,转身披到她的身上。
“快点把衣服穿上。”
“好~”
顾南枝反应有些迟钝,愣了愣,才应声站起。
“今天真的不忙吗?”她试探性询问他。
他帮她逐个扣好大衣上的牛角纽扣,口吻稀松“还好。”
过了会,有两名随行保姆进来收拾她的行李。
紧接着,院长领着好几个主诊医师进来。
傅既琛翻看她的病历表,与医生们交流了大概有十多分钟,便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出去。
两人在一众医护人员的目送中上了车。
宾利驶到中途,顾南枝从窗外瞄去,隐隐觉得路线不对劲,问:
“陈哥,是不是走错路了?这不是去我家的路。”
陈哥听闻,从后视镜瞟了她一眼,并没有回应她什么。
倒是傅既琛侧过眸,平静道“没走错,先到我家。”
“你家?”她蹙起眉,狐惑不已。
“嗯。”他淡淡的声线从侧端响起。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长长的一分钟都过去了。
男人似乎并不准备解释点什么。
顾南枝忍不住想要问。
正准备开口之际,傅既琛的手机不合时宜响起。
他接听。
顾南枝只好缄默,在等,一直等。
可那阵电话不是一般的冗长,直至宾利驶进一带富人区,驶进傅既琛的豪宅,才结束畅谈。
这是顾南枝第二次出现在这里,她已非常熟悉此处。
“哥哥……”
两人双双下了车,她想要问他,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里来,可话到嘴边,已昭然若揭,倒没法问下去。
面对她的局促,傅既琛倒是坦然自在得很,非常直白告诉她“你以后就住这里。”
“我……”她一瞬怔住,些许的震惊,更多的是不安“为什么?”
他正面凝视她的眸子,一字一顿讲“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话已至此,无需挑明,可顾南枝怯懦的心不敢接受。
“我……可是我……”
她欲要拒绝他,男人却已经裹住她的小手,将她往别墅台阶带去。
边走边说“外面冷,我们先进去屋里再说。”
可是,当他牵着她的手走进门内时,之前在门外的那个问题,他又不说了。
既然他不说,她也不再问,只默默允许着……
傍晚,傅既琛陪她吃过晚饭,原想带她出去逛逛,散散心,恰好,助理打来电话,他只好再次匆忙往公司赶。
临走时,摸摸她的脑袋,叮嘱道“晚上不用等我,自己先睡。”
“嗯~”她仰起头来看他,眸中情绪复杂,像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最后,却只是说了句“哥哥,再见!”
便与他挥手告别,就这样在他家里住了下来。
傅既琛把顾南枝的房间,安排在他睡卧的隔壁,他特意让人收拾一遍,装设得跟以前傅家老宅的闺房差不多样式。
晚上洗过澡,还不到八点,顾南枝就已经爬上了床,酝酿着入睡。
可辗转难眠的夜,再一次袭来。
思绪飘忽又散漫……
一直在想些杂七杂八的事。
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并无血缘关系。
男女有别,一个女人住在一个男人家里,终究是礼数不合,会落人口舌。
可是。
她再也不想压抑自己了,就让所有情愫自然流露吧!来时接纳,不来也不失落……
只活在当下,此时此刻。
当傅既琛带着疲倦的神色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多。
他一进门,便把大衣脱去,将其随手递给一旁保姆后,脚已迫不及待往她的房间迈去。
看看她睡得安不安稳?
方才七点多,他在公司里,收到保姆打来的电话时,整一颗心都要滞止住了。
还以为她要闹脾气,趁他离开后,吵着说要回家。
却未料,竟只是早早就眠下了。
如此平静……
她是接受了吗?
她没说,傅既琛也不敢问。
反正就这样吧!
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起码能够看见她,保护她,最大限度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而不是像那晚一样,有千万种后悔在他心底无处哀鸣着。
那种感觉,就好像六岁的自己,无法抓住跳下去的妈妈一样。
你明明已经看到悲剧即将降临,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承受着。
他受够了这种无力感,所以,他要掌控一切!
翌日清晨。
当顾南枝从床上醒来时,才早上六点多。
她机械性翻转下床,用清水洗把脸后,准备要洗漱。
恰好瞥到,置物架上摆放着的一瓶沐浴露。
那是她惯用的一个牌子。
不过,这不是医院里快用完的那一瓶,而是新进的货,瓶口按压处都还没拆封。
她笑了笑,伸手拆开,旋转着按压器,摁了两下,好闻的香气从细嫩的手掌心,逐渐蔓延至扩散。
馨香的水果甜腻味。
丝丝感动淌过眸子……
这种被他照顾的感觉真好,处处留意她的喜好,每一次用心待她。
对她那样地好……
她一直都知道,从小就铭记于心。
开始时,只是单纯地感激,发自内心地感动。
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的成熟,她发现这已超脱感动的范畴,而上升到一种爱的元素。
并且,越演越烈,失去操控的方向。
十几岁时,怕他不够爱她。
而现在,竟是怕他太爱她。
她不但无力偿还,还给不了他任何的回应。
他应该也很遗憾吧!
想着想着,鼻子便又开始酸涩起来。
才刚下到一楼,便在会客区里,撞见刚刚晨运回来的傅既琛。
一身黑色运动装,头上捆了条防汗带,换下正装,倒是多了几分少年之气。
“哥哥。”顾南枝惊了一惊。
暗想,他昨晚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么早就晨运完了。
他不困的吗?
是不是有点过于精力旺盛了!
正自出神,傅既琛已走到她面前,接过一旁保姆递来的汗巾,随口问“起这么早?”
她愣了一愣,才答“没你早。”
说完,又暗自嘀咕后悔,觉得自己这样讲话,挺没意思的。
正思忖着,面前男人已熟稔将手上汗巾递给她,笑着说“帮我擦。”
她看着他这个欠扁的嬉笑样,原本是要拒绝的,可不知为何,手已自然而然伸了过去,不禁心间一个漏拍。
不过,倒也不矫情,既然接了就擦。
一点一点帮他擦拭着,从额间,擦到脖颈,最后是整一块背部肌肉。
“你汗怎么那么多,你看,整块毛巾都湿了。”
她擦完之后,忍不住抱怨他。
他伸手接过那条汗巾,又用另外一只手抓起她的细腕。
低下头去,嗅了一嗅。
拧起俊眉讲“你手有股怪味,酸酸的。”
“那是你的汗。”她嗔他一眼,好脾气地说。
他笑了笑,牵起她的手,雀跃道“那我带你上去洗手,等下我们再下来吃早餐。”
说着,还没等她回应,便拉着她往楼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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