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再怎么哭都无用。”
张嫂帮她擦去眼下汹涌澎湃的泪,搀扶着她往床头倚靠去。
顾南枝没说话,更没有看她。
只两手抱住双腿,下巴搁到膝盖上,咬住唇瓣在流泪,尽量控制自己,不让哭声溢出来。
张丽文哀叹一口气,单手接过老佣人递来的一条干汗巾,将其摊开,垫靠到顾南枝的后背,责备道:
“等下着凉发烧了这么办?别丧事都还没操办起,你人就躺在医院里,那样才真不孝。”
听到丧事两个字,顾南枝愈加悲痛欲绝,像是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似的,精神已混乱失常,嘴角不停呢喃道:
“张嫂,我以为奶奶会长命百岁的,我……我以为她会永远陪着我的……”
张嫂将厚实的棉被盖到她的两膝,吸吸鼻子,劝慰她:
“南枝,其实你可以换个角度思考。”
停了停,接着道:
“张嫂比你年长,活着的时间比你长,世间百态,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对于生离死别这种事,也看得比你透彻,世界上有太多意外横死,而不得善终的人了。”
“其实,像老太太这样高寿,又无需经历病痛的折磨,能在睡眠中安安静静离开人世,何不是一种福气。”
沉默了许久,再道:
“南枝,这是喜丧,你应该开开心心送她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哭哭啼啼。”
话虽这样讲没错,可试问,在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可以接受至亲离开,还能笑脸相迎的呢?
顾南枝自认修为浅薄,无法参透人生这堂课题半分。
她感觉自己的心还没死,却已经活生生被人用利刃剜开一样剧痛。
张嫂起身走到梳妆台,把顾南枝的手机从包包里掏出,又折返回去,递到她的掌心里,平静道:
“打个电话告诉小琛吧!”
顾南枝微愕,紧紧攥住手机,垂眸不语。
张丽文继续道:
“傅董事长现在人还在国外,一时半会怕是赶不来,就让小琛过来安排老太太的身后事吧!”
说着,轻拍顾南枝的肩,语重心长再道:
“坚强一点,艰难的事还在后头。”
说完,便转身,欲要离去。
眼看着张丽文就要离开房间,顾南枝慌忙伸手抓住她的腕节,哽咽道:
“张嫂,你……你说吧!我不敢说。”
“我……我没法说出口……”
张丽文重新坐回床沿处,帮她揩去脸颊上的泪,静幽幽凝视着她,问“为什么不敢?”
顾南枝瞟了眼窗外明媚的阳光,丝丝缕缕洒进房间,没说话。
张嫂接着说:
“南枝,没什么敢不敢的,你是他的家人,这件事理应你来说。”
默了一默,再道:
“他见惯的风浪比你大,心理承受能力自不用说,这事他会处理好的。”
“我先下去一楼等你,等下打完电话下来喝点汤水补补身子,这两天还要守夜,到时候够你忙的了。”
她目送着张丽文关门离去的背影,一时想起那晚傅既琛对她提到沈瑾之的事,忽而觉得这通电话是那么地残忍,她真的没法打出去。
便又将手机搁放到床头柜。
屈膝抱腿,怔怔神游天际。
挣扎一阵,犹豫一阵,终是重新拎起手机,拨通了过去。
那边。
早上十点多,正是召开高层例会的时间段。
傅既琛坐在主座上,凝神静听着几位高管在研讨有关于名仑拓展欧美市场的蓝图,提出的各种方案。
会议才刚开始不久,项目负责人中英文掺杂在一起讲,说得绘声绘色。
而投影仪上,一张一张演示图接着轮番换,刺目的光,晃得人眼睛干涩。
大家都投入而专注……
忽然,手机震动响起,顷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坐在一旁的乔欣最先循声瞧过去。
手机显示屏上亮着‘顾盼盼’三个字,乔欣下意识眉头深锁。
这人也姓顾?
她现在对姓顾的人都没什么好感,全拜那人所赐!
她心道,一般情况下,傅总开会时间不宜被打断,基本不会接电话。
乔欣也没多想,淡瞥一眼,便巧妙转移视线。
谁料,下一秒,侧旁傅既琛却摆起右手,不轻不重道:
“抱歉!先暂停,我出去接个电话。”
话毕,办公滑轮椅一转,人已经走出会议室。
乔欣愕然惊住,心道,这个顾盼盼是谁?是有什么特别吗?竟然能让傅总占用开会时间。
廊道上,傅既琛问:
“怎么突然有时间打过来,是想让我晚上过去接你吗?”
口吻带着些许调侃,声线里藏有一丝小窃喜。
那头,却静默了半晌都不回话,傅既琛不禁眉宇轻蹙。
“怎么了?”
还是不说话。
他的喉咙倏然一紧“顾盼盼。”
这时,顾南枝才在这声呼唤中回过神,绷直的心狂跳,刚才在脑海里组织好的一套话术截然就乱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哭。
呜呜呜的声音很小,隐忍又克制。
男人的心瞬间就悬起“先别哭,慢慢呼吸……”
她在那边点点头,跟着他的声音不停做着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的心率节奏。
缓了有一会,傅既琛见她已收住哭声,问“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嗯。”她哽咽的音色又一次响起。
他喉咙一阵紧缩,已微微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
那边停了有三四秒,又开始抽泣起来,牙关一咬,狠下心道:
“哥哥,杨奶奶她……”
“她怎么了?”他问。
她说“她……她没了。”
一刹,傅既琛顷刻明白过来,攥着手机的指关节阵阵发白。
明明是天旋地转的心境,却还是冷静自持问“什么时候的事?”
顾南枝哑着嗓说“我不知道……我过来时就……就……”
说着说着,脑袋卡壳,没法说下去。
“别急,慢慢讲,我有在听。”那边反过来宽慰她。
她忽觉羞愧不已,静了静,脑子清醒了许多,才道:
“张嫂说大概是早上五六点的时间段,是在……是在睡着的时候走的。”
傅既琛快速捋顺她这句话,淡道“嗯,我现在就过去。”
电话快要挂断之际,他又说“南枝,别太难过。”
她闻言一怔,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嗯”了下。
也是。
发生这种事,谁不难过呢?
张嫂跟哥哥他们好像都能冷静以待,就自己……
就自己这么崩溃,成年人该有的情绪管理都做不到。
打个电话都哭哭啼啼,磨磨唧唧的。
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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