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你醒醒……”
天苍苍,地茫茫,墓园这种极阴极寒之地,睡趴在这里的顾南枝,竟然安详到没有一个噩梦!
所以,当一阵阵浑浊苍老的嗓音传入她耳膜时,她悠悠地便醒了过来。
惺忪睁开一双美眸,揉了一揉,目之所及,四下漆黑一团,唯有面前一盏明晃晃的手电筒照得她眼睛生痛。
她双手支撑在泥尘飞飞的地板上站起身,双肩一个抖动,发寒打了个喷嚏。
用着绵密的德语,向对面不停用手电筒照着她的老爷爷说:
“老伯伯,不用照了,我有脚的,是人不是鬼,你别怕!”
老伯伯一怔,旋即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毫不吝啬称赞道:
“你这华人小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怎么如此大胆?我守墓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敢睡在坟地上。”
默了一默,左顾右盼,悄声问“小姑娘,你不怕鬼吗?”
顾南枝闻言噗呲笑出了声,快答“怕!”
守墓的老伯伯见她方才如此淡定畅谈的模样,还以为她会说‘不怕’。
听到这个意外的反差答案,又是令他一怔,问:
“那……你还敢睡在死人的坟墓上。”
当死人两个字毫不设防飘入顾南枝耳膜时,她背脊浑然一僵。
顷刻落寞起来,朝老伯伯怔怔呢喃道“怕是怕,不过我觉得有时候,活着的人比死去的鬼还要更可怕!”
老伯伯听罢倏然一顿,摸了摸花白的胡须,非常不认同道“那可不一定哦?”
后面那个哦字拉出长长的一阵尾音,顾南枝闻言有一瞬的颤住身。
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有些好奇问“您有见过?”
花白胡须的老伯伯神秘兮兮探过头去,半真半假告诉她。
“不是有见到过,是几乎每天都在见。”
话音落,顾南枝全身鸡皮疙瘩竖起,却又状若无事弯下腰去,颤颤巍巍捡起搁放在地下的手包,回眸跟爸爸说了声再见,而后又说了一句“天黑了,此地不宜久留。”便跟老伯伯走出墓园。
老伯伯笑了笑,也不拆穿她的怕,只好心帮她引路。
一边拎着手电筒照明,一边侧过眸去跟她唠家常。
“要不是我刚接班进来巡逻,还真不知这么黑的天里面竟然还睡着个人,小姑娘你不饿吗?这个时间点,你家人没叫你回家吃晚饭吗?”
他不说这个还好,这么一说,顾南枝瞬间僵住。
急急忙忙从包包里掏出手机,眨眼一瞧,即时惊呆住下巴。
糟了!怎么不亮了?
怪不得在坟地里睡了那么久都没听到手机响,原来是没电了。
“老伯伯,我手机应该是没电了,您介不介意让我用一下你手机,这个时间段我家人联系不到我会很担心的,我想跟他们报个平安。”
老伯伯闻言一顿,颇觉无奈“小姑娘真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这个年代竟然不用手机?
顾南枝有小小地被震惊住,想了下,又问“那门卫室那边应该有电话吧?您可不可以带我去?”
“这个电话有是有……”老伯伯一面走着,一面向她解释道“只不过今晚这一带停电了,这电话没法用,你还是赶紧走到市集去问人借吧。”
谢过老伯之后,顾南枝只好匆匆忙忙赶到地铁站,回到市中心。
一出站口,便见到慕尼黑的橡树餐厅。
她刹那愣了一愣,那双前进的脚骤然就停住。
这是一家被百年老橡树环绕的高级餐厅,她以前常常跟傅既琛来这边坐。
这下故地重游,没有他在身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
她在原地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走进去。
等她下完单,点了一份蛤蜊海鲜杂烩浓汤,服务员才不紧不慢拎着一个通电宝过来,递给她。
她快手快脚插入数据线,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餐桌。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甚至三秒钟都过去了……
手机还不亮!
真是急死个人了。
顾南枝就这么眼睁睁干巴巴看着。
等到二十分钟过去,等到那份海鲜杂烩浓汤端上餐桌后,手机才慢悠悠浮现出一个被咬过一口的水果商标。
顾南枝快速拎起进行人脸识别,果不其然,手机倏然就叮叮叮响个不停歇。
乍眼一瞧,通讯记录全都是同一个人的来电,一共三十多个,从中午就开始打入,最后一通来电还是一秒之前的记录。
她惊愕,背脊冒起一股怵寒之意。
忽然就想起,今天早上傅既琛临出门时,叮嘱她手机一定要充满电,一定要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状态,一定要接听他的电话……
她当时怎么回应来着?
好像嗔他一眼,甩给他一句“啰嗦。”
越想越是惭愧,却也还是要硬着头皮打这通电话。
那边果然一秒就接住,没有多余一句废话,只问“在哪?”
她僵硬卡在喉咙里的哥哥两个字,倏然就咽回肚子里,颤颤巍巍说“在……我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间橡树餐厅。”
怕他记不得是哪一家,又温柔体贴提醒他“是出了地铁站那一家。”
傅既琛似乎很生气的模样,连带着口吻都有些冷咧,淡淡说了句“坐在那里等我,别走开!”便凛然挂了线。
她一怔,呆住,又是一阵背脊发寒怵。
完啦完啦,这下可完啦!
早知如此,刚才蜡烛熄灭后就应该下山,这下咋办?
要不哄哄他就好啦!他也没多难哄。
想着想着缓缓放下钢勺,发觉连她最爱的蛤蜊海鲜杂烩浓汤,这会都不香了。
而顾南枝根本不知道,当傅既琛在车厢里收到胡医生毫无预警的一番话时,心情是何等的忐忑与不安。
“傅总,您这位朋友应该是患有某精神病类的疾病,处于康复后的疗愈状态。”
话音一落,他感觉整颗心都悬空吊起,不敢问,却又不得不问。
两种撕裂的矛盾在脑海里做着剧烈的对冲状,最后大脑一片空白,竟非常无厘头问了句“胡医生,您在说什么?精神病?是不是搞错了?”
说完,喉咙干涩瘙痒难耐,他都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自己在哪里?在干嘛?
而顾盼盼呢?她又在哪里?
胡医生却非常经验老道讲“傅总,这是一种抑制海马体萎缩的药物,属于脑细胞受损过后的一种精神病类药。”
停了一停,又说“不过您不用太担心,用量不多,有所克制,应该只是初期,或者已经得到控制的状态……”
他当时怔忡倚在后车厢,心神一片混乱,接下来的话一句都没听到。
头脑只不停徘徊着精神病,脑细胞受损几个字。
挂了线,转头就给顾盼盼打过去。
她竟不接。
他记得自己临出门前,还千叮万嘱交代过她要听电话。
并且,顾盼盼也不像是一个做事没有交代的人,是出事了吗?
越想越是混乱不已,见她手机打不通,便又往家里打。
保姆说,她今天七点多就出门了,午饭时间都还没回来。
凛然吩咐司机把车往家里开回去,调查监控后就一直找到现在,却未料她竟然安然无恙坐在以前那间橡树餐厅吃晚饭。
有气,也有暗暗庆幸,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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