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的,在外面等着干啥?”
朱允炆赶忙道:“皇爷爷,路滑,这院子都是石板路,雪停了路面都是冰,孙儿怕万一…”
“皇爷爷,这样…我搀着你,咱一家人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朱元璋愣了愣,突然觉得朱允炆像是开窍了一番,他久违的露出一抹笑容。
“可不是么,爷爷公务繁忙,倒是真没怎么一起吃过饭了。”
朱允炆很自然的搀扶住朱元璋,小声道:“爷爷,三弟平常最是惧怕你,今天,孙儿斗胆,将三弟也叫过来,您能不能不要责骂他,咱一家人一起吃一顿啊?”
“对了,本来也有喊大哥和父亲,大哥人没找到,父亲是因有政事离开了,所以他们二人都没来,还请皇爷爷莫要怪我。”
朱元璋有些惊愕的看着朱允炆,笑眯眯的道:“好,好!不怪不怪,咱们走吧。”
吕氏一喜,赶紧施礼:“儿媳去叫老三。”
没多时,朱允熥也来到正厅。
“孙儿,孙儿…见过皇爷爷。”
朱允熥有些紧张,和朱元璋一起吃饭,他很不适应,战战兢兢的行了礼,便恭敬坐在末位。
朱允炆给朱元璋倒了一杯酒:“爷爷,大冬天的,多喝点,暖和着身子。”
朱元璋哈哈大笑:“好!”
只是很快,他推手道:“不成,不要这么多,少喝点,你大哥和老爷子一直告诫咱,小酒活血,大酒伤身,年纪大了,不多喝。”
朱允炆顿了顿,很自然的道:“孙儿该死!这点道理都不明白!请皇爷爷恕罪…那皇爷爷,您就少喝一口。”
“哈哈,好!”朱元璋笑着应道。
恭敬坐在末位的朱允熥,像是浑身过了电一般,猛地一颤,瞳孔中带着浓烈的惊愕。
皇爷爷刚才说…什么了?
老爷子?
皇爷爷都称老爷子,那会是谁?
朱允熥不由得想起,这些天去天云观,有一次还看到父亲朱标也去了。
而且还看到二人交谈。
像是…像是长辈和晚辈。
该不会…
皇爷爷口中的老爷子,是师尊朱长夜么?
朱允熥想鼓起勇气去问朱元璋,可最后还是默默的垂头不语。
朱元璋看在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可他也没办法多说些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也管不了。
“老三,你老是闷着头做什么?咱又不吃你!男人要有男人的样子,抬起头来,吃饭!”
朱允熥赶忙道:“是!”
哎…
朱元璋轻声叹口气,你小子,能不能有你大哥一半的出息
小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你娘走了之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饭桌上饭菜不多,几人都埋头吃着,朱允炆偶尔会给朱元璋分享一些读书的乐趣,然后给朱元璋夹几口菜。
其余的,他也没多说。
朱元璋很是欣慰,这小子,上次被痛骂了以后,果然开窍了,这人啊,还是要敲打敲打才能成长,挺好。
夜深了,外面洋洋洒洒下起雪。
朱允炆起身,去拿了一把油纸伞。
朱元璋愣了愣:“伱有心了。”
朱元璋接过油纸伞,对身后道:“都莫送了,咱自己回宫了。”
“皇爷爷慢走。”
“公公慢走。”
“爷爷…慢走。”朱允熥小声说着。
等朱元璋走后,朱允熥便急忙抓着朱允炆的手,激动的道:“二哥!爷爷和你说了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咱们还有长辈活着?”
朱允炆淡淡的看着他:“说了吗?不知道,是不是你听错了?”
他松开朱允熥的手:“二弟,我去温习功课了,就不送你了。”
朱允熥愣住了,看了一眼吕氏。
吕氏则是讪笑和他打了两声招呼,便转头离去。
那副姿态,虽是不错,但哪还有方才饭桌上的亲情。
朱允熥握着拳…装的!都是装的!
这母子好会装!
他不敢去找朱元璋告状,他没这个勇气,不过还是会和大哥说一下,让大哥提防下吕氏母子两。
“老爷子,老爷子…”
朱允熥喃喃:“皇爷爷明明说了老爷子,皇爷爷那般对辈分认真的人,绝不会随口说老爷子,肯定是老朱家还有长辈活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初蒋瓛也和我说过一番奇怪的话…说什么师尊和老爷子,关系很好,你也是。”
朱允熥心念百转的回到自己侧宫,实在想不明白,他以前问过大哥朱雄英,朱雄英大大咧咧,对此事比他知道的还少,所以不用问朱雄英。
“师尊,您老啊…到底何方神圣。”
朱允熥喃喃自语,无比好奇。
………………
朱元璋回了皇宫,天色已晚,如何也不能出宫,朱元璋总觉得少点乐趣。
没多时,有宫人来到朱元璋面前,低声道:“皇爷,蒋瓛蒋副指挥使来了。”
朱元璋点头:“嗯,让他来。”
很快,蒋瓛走了进来。
“属下见过陛下。”
蒋瓛行礼。
朱元璋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呷口茶:“地点找到了”
蒋瓛道:“嗯,在京畿雨花县附近,有几个受灾比较严重的村落,还有一些正在修建道路的村落。”
朱元璋挥手:“成,明天陪咱过去,你下去吧。”
“遵旨!”
等蒋瓛走后,朱元璋眯着眼,自言自语的道:“大孙,你也该见识见识,盛世之下,咱这个王朝,真正的样子是啥了。”
“你也该知道,这些最底层的小老百姓和大士绅大地主之间,究竟是啥关系了!”
“这个现状,你理解不了,你总会觉得治民是高高在上,形式大于实际的!”
“当你真的体验过,经历过,你才会彻底改变你治民的思想,也会知道咱爹有些时候说的也是错的,才会一心一意的为百姓谋福祉!”
“咱经历过太多这些事了,咱一直和你说,可你只是听,你体会不到。”
“盛世之下,蒙蔽了太多人的眼睛了,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你的眼睛,得擦的通透明亮才行!”
……
昨夜风吹雪落,今早晴空万里。
天空的云湛蓝,北方的风凛冽,江南的冬天,并不如北方干燥,虽冷,但舒适。
朱元璋披了一件黑色大氅,早早出门,于秦淮河边的早吃摊上找到朱雄英。
朱雄英本来想吃完早餐就去天云观,见到朱元璋到来,极为惊讶。
但也没多说什么。
爷爷这般精准找着他,指定是有事做的。
他朝朱元璋笑着招手:“爷爷,吃了吗?”
看朱元璋披着黑色披风,竟有种说不出的不怒自威的权贵气势。
一般出宫老爷子都是穿寻常百姓家衣装,今日穿成这样,难不成是要办大事或者正事?
朱雄英心中狐疑。
“爷爷,找你干啥来了。”朱雄英起身问道。
朱元璋点头:“走,趁你去找你师尊修炼之前,咱带你去个地方。”
“你跟着咱一起去一趟雨花县。”
朱雄英挠挠头:“去哪儿做啥?要不等我吃饭早饭?”
朱元璋瞥他一眼,道:“包子拿着,路上吃,走罢。”
朱雄英噢了一声,随老爷子走了几步,却见不远处有一顶轿子在守着朱元璋。
“路途有些远,路上又难走,咱做轿子过去。”
朱雄英点头:“成!”
两人相继走进轿子。
而也就在不远处,一位老者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重八啊,有你那么抢走咱徒儿么?”
朱长夜笑了一声,倒是有些怪起自己儿子来了。
他今日出来,是探查朱雄英气息而来,打算陪朱雄英吃点早饭,然后溜达溜达,却没想到被儿子朱重八截了个胡。
算了,也不是啥大事。
朱长夜不在纠结。
不过,
他也好奇这爷孙两干什么去了,所以便偷偷在后面跟着。
前方朱元璋朱雄英二人乘坐轿子,而朱长夜只是步行,但他能跟上。
仙人若连凡人都跟不上,岂不是闹了笑话。
……
朱雄英和朱元璋上了软轿,他便开始啃着包子,朱元璋则咽了咽口水。
朱雄英侧目看了老爷子一眼,朱元璋便又微眯双目,假装不馋。
朱雄英笑着拍了拍老爷子肩膀:“爷爷,吃点?”
说着,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拿出油纸,纸张掀开,七八个小包子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你啥时候买的?”
朱元璋有些诧异。
他刚才,也没看到朱雄英多买包子了啊。
“哈哈哈,在师尊那儿学了那么久,一点点道法还是会的,这就叫…掩人耳目道法,哎,其实也叫做手法。”
“吃吧,爷爷,专门给你买的。”
朱元璋咽了咽口水:“这样么?你吃饱了没?咱还不饿。”
朱雄英道:“那成,那我吃。”
见朱雄英狡黠一笑,朱元璋哼道:“骗咱?”
朱雄英乐呵呵的道:“爷爷,您老就把馋写在脸上了,还是拿着吃吧,我早吃饱了。”
朱元璋耻辱的伸出手,哼了一声,便将包子塞嘴里:“真香!”
大抵到中午时分,才抵达京畿雨花县。
一路上,朱雄英不时会掀开轿子看着两旁荒无人烟的雪景。
朱雄英有些好奇的问朱元璋道:“老爷子,您来这做什么?有政务在身?”
朱元璋摇头:“咱带你见惯了盛世之下的大明,可那是应天府,是咱大明的中心,应天府固然繁华,但天下更多的,还是如雨花县这般地方。”
“你上次不是说,希望朝廷组织大士绅大地主捐钱修路么?今天咱带你看看,为什么,咱是不愿意让他们出这个钱。”
朱雄英恍然。
前几天,朱雄英建议以民间百姓大士绅大地主出钱修路,当时朱元璋说此举朝廷和强盗无异,还会家中老百姓财政负担。
朱雄英那时候不以为意,他觉得只要控制得当,这些地主士绅们,一定会博个好名声,纷纷给朝廷捐款修路。
如此一来,便能很好的解决朝廷财政负担。
虽然老爷子长篇大论说了很多,可朱雄英始终觉得老爷子目光短浅。
这是理念的冲突。
朱雄英点头:“是说过,咋了,爷爷您老你想明白了?”
朱元璋摇摇头,没有多说:“咱们下去吧。”
“好!”
朱雄英有些好奇,搀着朱元璋下了软轿。
朱元璋对轿夫道:“你们在此等着。”
说完之后,便抬步朝前走去。
朱雄英狐疑的看着这四个脚夫,四个汉子,抬着两个人,还有一顶硕大沉重的轿子,他们居然现在不喘不累,这四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简单呐!
寻常侍卫,都未必有这种功力。
难不成,是锦衣卫?
若真是锦衣卫,
如此说来,今日老爷子真的很认真。
朱雄英收拢心思,追赶上朱元璋。
沿途都是大雪,路途难走,朱雄英便搀扶着老爷子,一深一浅的走在雪中。
两个背影,在白茫茫的大雪中,相互搀扶着,背影逐渐成黑点,和雪景融为一体,融入自然之中。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有道身影一走便是十米开外,周围所见之人对此人,包括那些锦衣卫亦是没有察觉。
这是朱长夜。
……
前方的一处山村,家家户户上空冒着氤氲白烟,想来是到了中午时分,家家户户开始生火做饭。
朱元璋停步瞩目前方,那山村安逸祥和,朱雄英不甚唏嘘道:“好一片美妙的自然风光,好一片安静的郊外村景。”
朱元璋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带着朱雄英继续朝前走去。
没多时,便看到人影。
数十个汉子,此时正在弯腰搬石,铺在泥泞的道路之上。
朱雄英愣了愣:“这是?修路?”
朱元璋点头:“去问问。”
他没说让朱雄英问什么,朱雄英也有些不理解,于是自顾自走过去。
“老乡。”朱雄英开口。
几个汉子这才抬起腰,朱雄英发现,这里面不仅仅有青年壮汉,还有耄耋老者。
朱雄英愣了愣,问道:“您老一把年纪了,还出来做活,可真是造福乡里了啊!”
那老者腼腆一笑,打量了朱雄英一眼,见他穿着不错,便苦涩的道:“嗯,是啊,造福乡里。”
嗯?
朱雄英有些不解,左右看看,见路边的石碑上刻着石碑,石碑上写着:王讳薛伟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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