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十六年,正月初二。
年关刚过,身负皇命的云绫等人便登上了去往襄阳的船只,队伍里明显少了很多人。
燕十六被云绫留下,统领那两千玉麟卫战兵回返长安待命。
燕十七则在前一日被云绫派了出去,同行的还有所有的亲卫,他们将分批乔装打扮潜入襄阳周边待命。
是以,登船之际,云绫的身边就只剩下了莫言之和傅明徽一行。
悠悠汉水滚滚东下,云绫站在船头,江风拨弄着她的发丝,眼前即是滚滚大河,教她恍惚间有种畅快之感。
这是他们出发的第五日,坐不住的云绫每日都会在船头欣赏两岸景致。
每到此时,傅明徽便会坐在她身后不远,一边品茶,一边佯装欣赏江景,实则视线总在不经意间望向船头。
莫言之看得真切,每每心中嗤笑,暗道傅明徽有贼心没贼胆。
莫言之哪里知道,傅明徽也是有苦难言。
他原本只是奉师父之命要多照拂云绫一些,未曾想初见之下相谈甚欢,而后又得知父皇有意为云绫指婚,他可不就心思活泛起来了。
要知道,过了年关他已二十有一,却至今未曾娶亲,为何?
还不是因为他不想将就。
与其同一陌生女子草草成婚,往后余生彼此相敬如宾,最后困守在小小的王府内,还不如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
好在他的母妃并不得宠,天佑帝自然对他的婚事也不太上心,这才让他逍遥了这么些年。
他的志向是自由自在地纵情山水,一番接触下来他也看得出,云绫骨子里就是个向往自由的主。
正所谓志同道合,日后若能与之携手去探索这广阔的天地,也未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因此,傅明徽动了心思,奈何云绫明显不愿与皇家有太多牵扯,与初见时的态度大相径庭。
无奈,他也只能不经意地出现在云绫周围,却不敢主动凑上去,免得惹人厌烦。
云绫当然察觉出了傅明徽的用意,却也懒得理会,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相信时日长了傅明徽自然会死心的。
就在甲板上三人心思各异之际,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一只鹞鹰直扑云绫所在。
傅明徽和莫言之几乎同时动了,三两步便窜到云绫身侧,伸手便欲打杀了这只鹞鹰。
却见云绫抬手止住二人,淡淡道:“此为玉麟卫信鹰,不必担心。”
说话间,那鹞鹰已到近前,一个减速便稳稳停在云绫伸出的手臂上,一双锐眼紧紧盯着傅明徽与莫言之二人。
二人好奇地打量着鹞鹰,信鸽他们都见过,但用鹞鹰传信的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鹞鹰驯化不易,玉麟卫中也没有多少,这只鹞鹰正是云绫交给燕十七的,专为紧急传信之用。
云绫在鹞鹰腿上一番摸索,一张卷起的字条就落入她的手中。
她抬手放飞鹞鹰,旋即展开字条看了起来。
片刻后,她秀眉微蹙放下字条,惹得傅明徽颇为好奇,问道:“何事教你蹙眉?”
闻言,云绫什么也没说,直接将字条交给了傅明徽,示意他自己看。
傅明徽接过后看了起来,其上区区二十来字,却道出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来。
襄阳王傅延吉正在筹办一场诗会,受邀之人除了荆襄一带负有文名的才子佳人外,还有近日到访澄心书斋的血刀副盟主宇文韬。
“这个宇文韬,是当年闯入演武大会那人?”傅明徽皱眉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血刀盟也就那么一个宇文韬了。
她仍记得当年在演武大会上与此人一场大战,是个不好相与的主,未曾想如今已成为了血刀盟副盟主。
前脚查到襄阳王疑似暗中与北凉来往,后脚他就邀请北凉第一江湖门派的副盟主参加诗会,怎么想都大不寻常。
这个襄阳王,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恃无恐?
傅明徽交还了纸条,皱眉问道:“你怎么看?”
闻言,云绫一言不发,只默默运转真气震碎纸条,望着汉水出神。
怎么看?能怎么看?拿眼睛看呗!
没得到回应的傅明徽也不气恼,他当然知道云绫为何不说话。
此事放在平时也算不得什么问题,大周虽然与北凉常有边境摩擦,但自雁门关之战后两国大体还是维持了一个和平的局面。
襄阳王身份尊贵,他们没有实证,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
甲板上气氛有些凝重,傅明徽见云绫没有说话的意思,也识趣地回到了原本的地方重新坐下,继续欣赏汉水沿岸的景致。
莫言之则静静立在云绫身后,他虽然没看到字条写的什么,但能猜到必然与此行有关。
他在等,等云绫的吩咐。
果然,没多久云绫便唤了莫言之一声,淡淡道:“你曾走南闯北,可曾去过北凉?”
闻言,莫言之思索一番,回道:“曾往北凉去过两趟,他们那儿民风剽悍,可谓全民皆兵。江湖上,血刀盟几乎一统各方势力,据说血刀盟盟主已经闭关多年,事务多由两位副盟主打理。有传言说这两位副盟主不大对付,不过真假未知。”
莫言之就是这点很好,云绫随口一问,他总能会意云绫想知道什么。
云绫微微颔首,没再说话,莫言之也就识趣地退到了一旁,不去打扰云绫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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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云绫一行抵达襄阳。
他们这一路并未特意隐藏行踪,是以刚一下船襄阳官府的人便迎了上来。
来人是襄阳长史贺瑾,澄心书斋弟子,也是当年演武大会出彩的人物,只是与云绫并无太多交集。
贺瑾拜见了傅明徽,随即看向云绫,笑道:“公孙师妹,多年未见,愚兄犹记得你当年在演武大会上的风采啊!”
闻言,云绫面带笑意,抱拳道:“见过贺师兄!今日有劳贺师兄了!”
“师妹哪里话!”贺瑾摆摆手,又看向傅明徽道:“原本太守大人要亲自前来迎接韩王殿下,只是被襄阳王临时叫走,还望韩王殿下海涵!”
傅明徽微微一笑,摇头道:“贺长史言重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要有劳贺长史带我等入城了。”
“下臣不敢当!殿下请!”
说着,一行人便离了码头,直往襄阳城而去。
码头就在襄阳城外,路上云绫出言表示,傅明徽自去襄阳官府衙门,她则另有去处。
想想云绫曾在鹿门山呆了三年,这襄阳城必然熟悉,傅明徽也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
之所以要傅明徽的同意,也是他们一早就商议好的。
调查襄阳王自然不太好大张旗鼓地去做,是以此行的名头便是傅明徽奉旨探望襄阳王,而云绫则是奉旨护送傅明徽。
是以,他们这一行自然要以傅明徽为首。
得了傅明徽的许可,云绫一入城就带着莫言之走了。
她的去处也很明确,正是范明承的府邸,燕十七早已在那儿等着她了。
来到范府,云绫直接上前拍门,很快大门便开了,开门的正是老江。
老江见了云绫,顿时笑容满面,一面将云绫让进门去,一面笑道:“哈哈哈~我还道姑娘前次走了要数年不得相见,未曾想姑娘时隔几月便又回来了。”
云绫简单介绍了莫言之一句,便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回应道:“老江叔,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来哩!对了,范师父可在府上哩?”
老江摇了摇头,笑道:“他啊,你走后就再没下过山,一直搁山上呆着呢。我看啊,他是舍不得你,不定躲山上哭鼻子呢。”
闻言,云绫不禁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瞬间传遍了范府。
跟在后面的莫言之有些惊诧地看着笑靥如花的云绫,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云绫这般放肆地大笑出来,只觉颇为新奇。
笑闹间,三人到了客厅,云绫如同到了自己家一般招呼着莫言之随便坐,老江得知云绫还没用饭,忙不迭便去厨房准备上了。
先前云绫的笑声也传到了后院,燕十七此时也匆匆赶了过来。
“姑娘可算到了。”燕十七俏生生地站在云绫身前,全然无视了一旁目光热切的莫言之。
云绫轻咳一声,拉着燕十七在身旁坐下,恰恰挡住了莫言之的目光,随即问道:“兄弟们如何哩?”
“都分散在襄阳城各处,密切留意着襄阳王府的举动。”燕十七小声回道。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随即问起了襄阳王诗会的细节。
燕十七仔细捋了捋,这才将已经探明的情况细细道来。
襄阳王筹办的诗会将在三日后开始,澄心书斋的大儒以及荆襄一带有名有姓的才子佳人大多都在受邀之列,不过最受人瞩目的还是隐退多年的唐国公韩元让。
据说韩元让也收到了邀请,将担任此次诗会的评审。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就连与荆襄毗邻的江东、巴蜀等地的有才之士都在往襄阳赶。
听罢这些,云绫浑不在意,她本就对文绉绉的诗会没什么兴趣,自然不会关注诗会规模如何。
她沉吟片刻,转而问起宇文韬来。
燕十七想了想,回道:“据说这宇文韬是去澄心书斋寻一位故人的,只是似乎未能如愿,正好收到了襄阳王的诗会请柬,便暂且留在了襄阳。”
闻言,云绫不禁眉梢一挑。
要说澄心书斋有什么人能算是宇文韬的故人,除了她好像也没别人了吧?
当年参加过演武大会的书斋弟子早已出仕,也唯有她在书斋读了三年的书。
思及此,云绫不禁琢磨是不是该找个时候会会这宇文韬,说不得能问出点什么来。
就在云绫思索之际,老江也把饭菜准备好了。
一顿饭用得还算热闹,饭后老江带走了莫言之,云绫则回到她住过的小院歇息,缓一缓一路的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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