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迭也不知道为何茫然,总感觉他说话时太自然了,就好像是不经过灵魂思考,身体就已经脱口而出,心里有很怪的感觉……
可他已经不记得什么大梦万古,现在也说不上哪奇怪,努力要回想时,反而再次感觉到一阵晕眩……砰的一声,又栽倒了,只是这一次,好像倒在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上,
他感觉耳朵痒痒的,还听到了焦急的声音,好像是安鹊鹊,而安鹊鹊…似乎…是少女的名字……
“小纪,小纪,你别吓我……”第二次的睁眼,季迭也是被安鹊鹊用小纪这个称呼唤醒的。
而第二次的苏醒,也依旧是很蓝的天空,不像是仙君之路内的空间,很陌生,只是,仙君之路,是什么地方……来着……
偏偏怪异违和的,他感觉远不止如此,
安鹊鹊也还是很担忧,回家的山路上,絮絮叨叨,
“吓死我了……小纪,你真的没事吗?”
这句话从他苏醒少女问过很多遍,季迭也回答过很多遍,更多的时候,他一直低头看着自己身躯,这十四五岁的模样,他还是总有种不知名的违和,好像他不应该这样,
偏偏十几年的记忆,又很真实告诉他,这就是他,他叫‘纪嘱’……这是安鹊鹊的爷爷给他起的,
至于父母……他是个孤儿,是安鹊鹊爷爷收养了他,所以他和安鹊鹊是一起长大的……他能想起来这些年的每一件事,
‘难不成真的是刚刚摔的那一下的缘故。摔迷糊了。怎么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这次苏醒后,季迭,或者‘纪嘱’,摇了摇头,终于不再多想,接受了自己……
“小纪,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不会摔到了脑子了吧?”少女贴心的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这个样子,看的她更担忧了,
“真的没事…鹊鹊,是我自己摔的,真的不怪你…”他看出她的内疚,今天安鹊鹊上山采药,他头脑一热,跟着一起来了,因为踩空了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这才有了后面的事,确实怪不了她,
只是说起来,他竟然会摔倒……
得,又是奇奇怪怪的念头……
“不行,回去我让爷爷帮你看看……”
看到她还是不放心,‘纪嘱’无奈,也知道劝不了她,慢慢抬的头,也越过山外的平原,看到缕缕炊烟,分布并无规律,从村里一户户人家腾起,那是他这十几年长大的地方。
天已经快傍晚,在黄昏尽头的大地,好像被黑暗吞噬了,也快到家了,少女才加快了些脚步,
她一手挎着药筐,身上的衣物,是那种粗布织的,可也掩饰不了她的姿色,比里面几株青翠欲滴的药草,还要可人,
“回来了,吃饭了。”片刻后,一间围着篱笆的小院子,坐落在村子尽头,听到了外面充满活力的声音,一个鬓角微微霜白的老人,出了屋子,笑着看着走进院子里的少年少女,
“爷爷。”
“安爷爷。”
两人同喊,好像一家三口。家里也确实只有他们三个,安鹊鹊父母在她很小时候,去了很远的县城里,把她交给爷爷照顾,
而安鹊鹊也真的还是不放心‘纪嘱’,吃饭的时候,又把今天的事说了出来,
老人是十里八村为数不多读过书的,也是十里八乡唯一的郎中,不出意外,‘纪嘱’里里外外,再次被检查了一遍,
也确实没什么大碍。
“以后小纪还是别乱跑了。”
老人还是告诫,“好好看书,争取考个功名,中个举人,这样我们鹊鹊也不委屈了,她爹娘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爷爷,你说什么呢。”少女红着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晚上的时候,少年躺在了自己的屋子里,皎洁的月光透过了窗户,照进靠窗的书桌,可他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为何有些失眠,脑海中是饭后安爷爷交给他的一封信,
那是安鹊鹊的父母寄来的,他们在城里已经稳定,生意好像做的不错,打算把她接过去,好像还寻人给找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城里某个举人的儿子……
“功名。”少年默默攥紧了手掌,白日里少女的脸,不断在脑海回荡,他不知道为何,不想她嫁人,不止是因为十几年的相处……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就好像不想重蹈生命里失去她的覆辙…一样……
只是他刚坐在桌前,借着月光,拿起上面的书刚翻开,没想到房门又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少女,
“鹊鹊?”‘纪嘱’抬起了头,可少女什么都没说,似乎知道了一些什么,就那么娉娉婷婷坐在他旁边,送来了家里唯一的油灯
无言,胜有言……
‘纪嘱’也笑笑,低头背书。
窗外,院子里,老人躺在藤椅上,啪嗒啪嗒抽着旱烟,颇为欣慰,写好的回信,从怀里取出,在燃烧的烟草中,慢慢烧成灰烬,
直到次日,老人的另外一封回信,也寄了出去,带着老人的话,
加上昨晚烧了的那一封,他看到来信时,就一共准备两封回信,
他当然知道自家孙女的心意的,既然那个小子也有此意,就成全他们也好。
毕竟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而这封信,也在几天的时间,带着老人的话,带到了百里之外,落在了安鹊鹊父母手,今年三十几岁的妇人,眉头紧紧皱着抱怨,
“你爹怎么能这样,我们好心接他过来城里享福,他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自己不过来就算了,还要把鹊鹊留下……”
“行了,少说两句吧。”旁边中年模样男子,明显是安鹊鹊之父,看着信叹息,
‘鹊鹊是你们的女儿不假,她的人生大事我没资格插手,可那是我养大的孙女,我现在还等着她给我送终,等过几年我死了,那时候怎么着我管不到!当然,你们也可以尽管把她带走,大不了我一个孤苦怜仃得老人就是少活几年而已。’上面的字,确实很符合那个刻板的父亲,他对于父亲也确实愧疚。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鹊鹊一辈子在哪里,我也想女儿了!早些年没什么钱,生意没什么起色,现在总算好些了,我还无法陪她……”安母看着这个丈夫气不打一出来,踢了他两脚,
“爹也不是不让鹊鹊过来,老人家年纪大了……也就几年的时间,老人家既然这么想,就顺了他的心意吧……”
安父并不想气死老父亲,背负一个不孝子的罪名,
当安父安母的回信到的时候,‘纪嘱’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安鹊鹊去城里的事,可以暂时告一段落,那他就还有时间,
而这些,估计都是安爷爷的功劳,‘纪嘱’也不知道怎么感谢眼前的老人,
“想感谢我,那就让鹊鹊以后过上好日子吧,鹊鹊毕竟是他们的闺女,我无法干预太多,能做的也只有如此。”老人笑了笑。
“我知道,我一定会做到的。”‘纪嘱’抱拳。现在,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考取功名。
他要做的事,不管多难,一定会做到,没什么可以阻止他,仙帝也不行,三年的时间,也足够他准备,
而随着晃眼乡试日期将近,也代表着他即将和安鹊鹊分别,
乡试的位置,位于此地几百里外的郡城,两个人一起长大,这可能是第一次分别这么远,安鹊鹊一路没什么话,低着头,送‘纪嘱’出了村子,把自己的青丝,编成的手环,慢慢戴在了他手腕上,
‘纪嘱’心中温暖,抱了抱她,不想让她送的太远,
“就到这里吧,待我回来,许你十里红妆,一世无忧。”
“我没想那么多,只要你带我走就行……”少女有些期待,还有对未来的忐忑,紧紧咬着唇。
对于这个傻姑娘,‘纪嘱’心中有怜惜,可知道必须要走,也终究有分别的时候,
“等我。”千言万语,他只说出口两个字,在少女额头亲了一下便踏上了行程。
这么些年来,第一次踏出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脚步没有对于未知的忐忑。
“我会一直等你。”安鹊鹊感受着额头渐渐散去的温热,从那天起,每天都会去村口,哪怕那个人,和他隔着很远,她心中也是甜蜜的,
直到快半个月后,爷爷的身体,日渐衰弱,她去村口的频率,才减少了一些,甚至他的父母,也都从城里回来……
只是老人终究没有熬过这一年,在‘纪嘱’离去的一个月,永远闭上了眼,
安父安母这些年积累了不少家财,葬礼举办的很隆重,附近的几个村之人几乎无一缺席,其中很多安父安母在城里有生意往来的伙伴,也都来了,
只是,明明一切都很热闹,少女却从没感觉自己那么孤单,爷爷不在了,他也不在。
当然,哪怕穿着孝服,她也是如此惊艳,在这场葬礼成了焦点。以至于七天的葬礼过后,提亲的人,就已经络绎不绝,
这些人,很多来自附近的城里,家里要么有钱,要么有一定身份,可都着急忙慌踏足这个小村子,生怕被人抢了先,聘礼也一批接着一批。
为此,安父安母自然乐的合不拢嘴,夫妇两人商量了一下,也打算挑几个还不错的,问问安鹊鹊的意见,只是没想到后者听后情绪极为激动,
“我不嫁!我不会嫁给他们,也不会跟你们离开!”少女红着眼睛,颤抖的肩膀,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小兽,
“我要嫁的人,马上就会娶我,也只会是小纪,不要你们帮我挑。”
“你!那个姓纪的小子,有哪点比得上我上面跟你说的这些人!”安母气的抬起手掌,可自小就离了自己的闺女,她终究是有愧疚的,看到安鹊鹊倔强的仰着脸,她手掌就这么抬着,始终落不下去,
眼看气氛就这么僵住时,外面突然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更有一只黑色的靴子,率先踏过安家的门槛的,微笑的声音,率先而至,好像压住了所有声音,
“伯父伯母好。”
“小纪……”少女原本倔强的情绪,好像一瞬间瓦解,泪眼婆娑,跑了过去,
“爷爷,爷爷不在了。”
“我知道,我回来晚了,抱歉,没法陪在你身边。”‘纪嘱’知道她有多悲伤,轻轻拥着她,任由她在怀中哭泣,
“不怪你,不怪你。”少女死死忍着泪水,可就是忍不住。
毫无疑问,这亲密的举动,落在安父安母眼底,当然让两人神情不太好看。
他们当然知道‘纪嘱’的存在,相比来提亲那些大家公子,也自然看不上‘纪嘱’。
何况,自己的女儿,如果放着那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不嫁,反而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泥腿子,她夫妇二人,以后在城里恐怕要成为笑柄。
“咳咳!”安父咳嗽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刚刚敲锣打鼓的声音,好像停在了篱笆围墙之外,更有一队人,抬着一个个箱子,在为首一位身穿华服的老者带领下,走了进来,
这浩荡的架势,夫妇二人一时不明所以,但却是认识那为首之人的,原本难看的脸色,都挤开了笑,立刻迎了出去,
“见过邢举人,邢举人不是前两天刚派人来过吗,现在竟然劳烦您亲自来说亲,实在不好意思……”
对方生意遍布各个行业,早年更是中过举人,在城里的名望极大,相比对方,他们做的生意,真的是上不了台面,
这也是他们最中意的亲家。
“怎么是你们,这里不是纪举人家?”为首老者看到了他们,也是愣了一下,直到突然看到了从屋里走出的青年,眸光顿时一亮,连忙上前,
“听说纪举人高中,在下特来道喜,略带了一些薄礼,还望纪举人不要嫌弃。”
“听说邢举人之子,想要娶在下的未婚妻?”‘纪嘱’瞥了一眼,很不客气,
“咳咳,不敢,不敢,在下之前绝对不知道,她是纪举人未婚妻。否则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华袍老者额头不断冒汗,看到了旁边的安鹊鹊,顿时明白了一切,
“算了,不知者无罪。”‘纪嘱’瞥了眼,
“没事你可以走了。”
这话很不客气,华袍老者当然不敢有半点怨言,额头汗水不断,
“多谢纪举人,多谢纪举人,那这些东西,我就放在这里了?对了,在下就在城里,纪举人如果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在下。只要能办到,在下绝对不会推辞。”
按理来说,对方跟他一样,都是举人,哪怕对方年纪更小,潜力更大,他一个‘前辈’,也本不应该如此,
可刚刚‘纪嘱’不经意的眼神,这个已经见惯了各种大风大浪的华袍老者,却感觉到了寒意,
那样的眼神,他只在一些修行者之上见过,那是俯瞰一切的眼神!
此人,竟然是一个修行者,绝对不可以招惹!
只是他怎么想,‘纪嘱’自不在乎,哪怕修为不在,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他的气质依旧很难改变,已经微笑看向旁边一个个箱子,不用看也知道里面会是什么,应该不会寒酸,
“伯父伯母,我想娶鹊鹊,这些,就都当作聘礼吧,当然,相比鹊鹊,这些确实算不了什么,这段时间,应该还会有人来送钱,多的话估计得等几天。”
此话一出,在旁边的安鹊鹊顿时心脏砰砰跳动,可又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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