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圆并没像在电话里向苏西姨妈承诺地“我马上就过来”,而是打开衣柜找出之前被她丢到角落里的连衣裙。
知道“羽淮安和丽丽特在一起”沈珠圆丢掉了很多东西,化妆品去了上锁的抽屉里,那些想穿到羽淮安面前的可爱裙子被揉成棉花团塞进角落里。
挑了件淡蓝色背心配上白色蛋糕裙,化了淡妆,经过院子碰到正在给花打化肥的涟漪。
涟漪看到她时一呆,慌慌张张放下手中工具来到她面前,说圆圆你要去哪里,说圆圆我陪你去。
这阵子,圆圆每做一件事情都会引来涟漪的过度关注。
不仅涟漪还有爸爸妈妈。
因为,这些天的圆圆比之前更加不修边幅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看到穿了裙子还化妆的圆圆,涟漪势必会心惊胆战一番。
沈珠圆笑了笑。
“圆圆,你这是要去哪?”涟漪语气紧张兮兮的。
“别担心,我只是去弄清楚一些事情。”拍了拍涟漪的肩膀。
出门前,沈珠圆还让涟漪准备一些小菜和啤酒等她回来。
去完苏西姨妈家,见了羽淮安,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她都会告诉涟漪,就像从前一样毫不隐瞒,好的不好的,即使伤自尊都统统告诉涟漪,然后问涟漪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或许,她应该听听涟漪的意见,即使从羽淮安那得到的结果不是好的,她也要尝试去做点事情,而不是像这段时日任由时间毫无意义流动,任由痛苦吞噬她的心灵。
一双脚迈出门槛,沈珠圆回过头去。
涟漪还站在那呢,冲涟漪挥了挥手,涟漪回给了她个加油的手势。
“圆圆,我这就去买啤酒,买一打,还有圆圆喜欢的烤小鱼干,烤茄子,还有鱿鱼烧,还有香菇肉丸子。”涟漪大声喊到。
沈珠圆笑着答好。
很多时候,沈珠圆总是反感那些人管她叫甜甜圈女孩,在那些人眼里,圆圆总是无忧无虑的,圆圆什么都不缺。
那瞬沈珠圆想,如果涟漪和爸爸妈妈一直在她身边,她愿意一直当那甜甜圈女孩。
按苏西姨妈的说法,羽淮安会在四点半左右回家,距离四点半还有一个半钟头来着,沈珠圆去了趟花店和水果店。
带着鲜花和水果,沈珠圆再次停在那扇白色围墙门门前。
轻轻一推,两扇门“吱哑”的一声。
苏西姨妈和家政阿姨正在厨房忙碌着,苏西姨妈一见到她脸上就乐开了花,说她刚和羽通完电话。
羽现在正在回来的途中,羽也知道圆圆在家里。
苏西姨妈还说,羽会比平常晚点回来,因为她让羽去趟市场买些圆圆喜欢的零食。
说完,苏西姨妈把沈珠圆推出了厨房,说是圆圆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可别让厨房的油烟气弄脏了衣服。
怕油烟气弄脏衣服想必为客套话。
圆圆是厨房杀手在荔湾街广为流传,每次圆圆进厨房总是会弄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故来,吴绣林女士逢人就说。
沈珠圆把带来的花稍作修剪放进花瓶里。
花瓶都插满了,还剩下了几支,沈珠圆找来了个小花瓶,百合混着雏菊满天星在下午临近四点的采光下生机勃勃。
要把它放在哪里呢?
客厅已经有了,原本,沈珠圆是打算把它放在二楼八角柜上的,却在看到羽淮安房门没关时停住了脚步。
羽淮安的房间她来过一次,就是那个早上,莽莽撞撞闯了进来,然后……莽莽撞撞吻了羽淮安。
如鬼使神差般,沈珠圆进了那扇门。
羽淮安的房间门应该是苏西姨妈打开的,今天凌晨下了场大雨,门窗打开便于通风。
沈珠圆站在玄关处,即使知道羽淮安不在她还是试探性地叫了声羽淮安。
无应答。
“羽淮安,那我进去了。”眉开眼笑说到。
这次,沈珠圆终于得以见到房间全貌,三十坪左右的空间,衣柜书柜采用一体制的,原木床头柜摆在床和书桌之间,书桌处于靠窗位置,灰蓝色的床单窗帘,放眼望去,整体亮堂简洁舒适。
嗯,这就是羽淮安的房间。
脚小心翼翼踩在地板上,指尖轻轻抚上书桌,这一定是最得羽淮安欢心的地方。
沈珠圆把花瓶放在桌面上。
如羽淮安知道花是她放的会不会把它丢到垃圾桶里?沈珠圆又把花收回到自己手上,很快地,又把花放回桌面上。
说不定羽淮安不会把它丢到垃圾桶里,花很好看不是吗?
最后,沈珠圆决定让花瓶好好呆在书桌上,羽淮安要丢就让他丢好了。
嗯,就这样决定了。
怕当场被羽淮安逮住,沈珠圆急急往房间门口,半只脚都出了房门又迅速收了回来。
定定在那站了约三秒钟,沈珠圆折回书桌前。
鬼使神差下,沈珠圆打开了羽淮安书桌抽屉。
书桌有三个抽屉,最上面那个没锁,有可能羽淮安在抽屉找完东西后没关好,抽屉露出了约三公分缝隙。
透过那道缝隙,沈珠圆隐隐约约看到类似信封的东西。
这就是沈珠圆这回来的原因。
信封?
十七岁那年,沈珠圆给羽淮安写过很多告白信,即使沈珠圆亲眼看到羽淮安当着她的面“处理”了那些告白信。
可……万一……
此刻,沈珠圆一颗心因那忽如其来的念头疯狂跳动着,既盼望又害怕着。
丽丽特说一些答案需要她自己去找。
怎么想,那都像是丽丽特想给她的暗示。
会不会羽淮安保留了她写给他的信,哪怕部分甚至于一封也是好的,会不会那样?
颤抖的手触到了抽屉把手,就用了一点点力气,三公分的缝隙瞬间大了一倍。
沈珠圆深呼出了口气,拉开抽屉。
存储在抽屉里的物件一览无遗。
只一眼,沈珠圆就知道抽屉里的信件并非是自己写给羽淮安的告白信。
她写给羽淮安的那些告白信信封是淡粉色的,而此刻正躺在抽屉里的信封是蓝色的,且,信封上的文字是意大利文。
沈珠圆虽看不懂意大利文但她知道它长什么样,涟漪这阵子正在学意大利语。
没事没事,反正她也没抱多大希望,反正那是她十七岁时干的傻事。
那刻甚至于沈珠圆还在心里暗暗庆幸着,她没在抽屉里发现别的物件。
别的物件当然是女孩们的发夹头花耳环什么的了。
类似羽淮安这样的年纪,如果在他抽屉里发现类似发夹什么的,目的性很好猜,要么就是他买了想送给喜欢的女孩但介于种种原因没能送出;要么就是某天他无意间捡到喜欢的女孩的小物件在等待机会归还,或干脆不归还,当成了念想。
盯着那些意大利文信件,沈珠圆这样想着,逐渐,逐渐……视线被压在信封下的物件所吸引,手轻轻一拨,沈珠圆就看到了被放在了最底层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
打开a4纸,摊开。
第一时间跃入眼帘地景物是何等的熟悉。
水彩笔在白色纸张上勾勒出了倒映于湖底的星河系,水草滋长的河岸,男孩和女孩肩并肩而站。
湖面的风掀起了男孩的衬衫衣摆,也吹散了女孩的一肩长发。
沈珠圆当然知道纸上的风景来自于哪里,又来自于谁的手笔。
泪水从眼眶急急坠落。
只是,这次不再是出于悲伤,而是来自于欢喜。
即使她在情感上再怎么不开窍,她也懂得那幅水彩画的意义。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日子里,她是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着,那个彼此陪伴一起看倒映于湖底的银河系的夜晚,被他画成了纸里的风景,小心翼翼放进了抽屉里。
原来,羽淮安也和她一样,珍藏着那个夜晚。
羽淮安把那个夜晚画了下来,把它放进抽屉里,从纸张呈现出的状态看,羽淮安一定常常打开它。
写完作业,收拾好书桌,打开抽屉,拿出藏在信封下的纸张,摊开在桌面,静静注视着夜空下肩并肩站着男孩女孩,再把它叠成四分之一的面积,小心翼翼放回原处,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他周而复始地做着这件事情。
即使泪水一个劲儿从眼眶掉落,可嘴角却是在上扬着的,直到它笑出了声音。
于是,沈珠圆遭遇了有生以来的滑稽现象,又是哭又是在笑,还在心里不停骂着羽淮安。
喜欢一个人是再纯粹不过的事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要绕那么多圈子,沈珠圆很想给羽淮安打电话把羽淮安痛骂一顿。
羽淮安,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吗?
但沈珠圆认为她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给羽淮安打电话,反正,羽淮安也快回来了,她很快就能见到羽淮安了。
只是,见到羽淮安时她要怎么办?
是要告诉羽淮安她知道,她晓得他抽屉里的秘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谁都知道,沈珠圆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
距离羽淮安回来的时间点越来越近了,沈珠圆心里还是没能拿定主意,绕了一圈,再回到那张书桌前。
目光痴痴落在纸上男孩女孩肩并肩的背影上,如果可以的话,此刻沈珠圆想大声向世界宣布,我喜欢的人也在喜欢着我。
看着看着,沈珠圆下意识地触了触自己手腕,两只手的手腕都细细触摸了个遍,手上什么都没戴来着。
可……分明,水彩画里和男孩肩并肩站着的女孩手腕上戴着手链。
一开始,沈珠圆还以为那是湖光折射到女孩手腕所导致,但越看它越像是戴在手腕上的手链。
沈珠圆拿来了放大镜。
放大镜下,它越发地清晰,虽无法辨清手链的款式和花纹,但它真是戴在女孩手腕上的手链,而非来自湖面的光,亦非星光。
戴在女孩手腕上的手链有着似曾相识的模样。
沈珠圆细细回想那个夜晚,因打篮球的关系沈珠圆很少在自己手上戴饰物的,偶尔她倒是会戴几个运动手环。
戴在女孩手腕上的绝对不是运动手环。
或许,羽淮安是为了效果才会在女孩手腕上添上了手链,可直觉又告诉沈珠圆,这不是羽淮安会做的事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沈珠圆呆呆看着画里的女孩,一颗心忽地安静了下来,一种让她感到无比慌张的安静。
甚至于,沈珠圆开始怀疑画里的女孩不是自己,可分明那是自己的模样,头发长度身高都吻合,最最重要地是,羽淮安只带了她去过他的秘密世界。
谁说羽淮安只带她去过他的秘密世界?
是啊,谁说的。
不对,羽淮安不久前才说没带过丽丽特去过他的秘密世界,羽淮安不会说谎的,而且,丽丽特是大波浪卷发型,而画里的女孩是直长发。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羽淮安说没带过丽丽特去过他的秘密世界并不代表他没带过别的女孩去过。
沈珠圆把她知道的喜欢过羽淮安、和羽淮安有过交集的女孩样貌体型想了一遍,有些是发型符合但个头不符合,总之,把那些女孩们一一和画里女孩的形象比对都不是。
最后……最后……
沈珠圆脑子忽然跳出一个人的形象。
不,不不不,不会的不可能,沈珠圆被那个念头吓坏了,心里慌张得不成样子,一双腿发颤发软,视线迅速从画纸离开,大口大口喘着气。
“圆圆。”楼下传来苏西姨妈的声音。
沈珠圆把画纸叠回之前的模样,放回远处,期间她的眼睛都不敢去看那画里的男孩女孩。
下楼,碰到了苏西姨妈,苏西姨妈问圆圆你在做什么呢?
沈珠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圆圆,你是不是找不到地方放花瓶?”苏西姨妈又问、
这时,沈珠圆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花瓶,她并没有把花瓶留在羽淮安房间里。
点头。
在苏西姨妈说话间,有抹身影穿过门帘,走了进来。
从前,即使再怎么被无视,再怎么被伤害,再怎么沮丧,看到他时,都会是欢喜的,那种欢喜如向日葵花,她是向日葵,他是阳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毫无道理可言地迎向他。
可这刻。
看向羽淮安时,是绝望的。
这绝望透着毁灭气息。
“羽淮安,放在你抽屉里的那张水彩画画里的女孩是涟漪吗?羽淮安,你把涟漪带去了你的秘密世界了吗?为什么?我不明白。”这句话一直在沈珠圆脑海里盘旋着。
从出了羽淮安的房间门后,它就像是一个锥形物体,在攻击着她身体最为薄弱的环节,以势不可挡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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