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身上也是湿了,请陛下到隔壁屋里换身干衣再过来吧,这里由臣妇婆媳俩来照应。”
宣祈没作声。
唐氏也因为婆母自作主张的话吓得脸色苍白。
苏氏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到皇帝为女子换衣的手在颤抖,她伸手握住皇帝的手。
这一幕吓得唐氏差点惊叫出声。
“陛下,大会就要来了,娘娘身上的湿衣裳得赶紧换下来。”
宣祈犹豫了一下,这才抽回手,说道:“表姑母,别弄疼了她。”
苏氏与大行皇帝算是表亲关系,她的母亲昭元公主嫁给了那时的宁晋候苏权。苏氏嫁人后有一段时日在昭元公主膝下进孝,而他那时候年纪小,经常跑到昭元公主府去玩儿,与这个表姑母有几分情分在。只是等他成年,这个表姑母也早已随夫家来了通阳,交集便少了。
“臣妇省得。”
宣祈起身去了隔壁屋换干的衣衫。
苏氏轻声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
唐氏被陛下一声‘表姑母’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来到榻前一看,女子身上的衣裳只能简单说能遮体,身上大伤小伤无数,血淋淋,瞧着让人心惊肉跳。特别是将脚上那双破烂的鞋脱下,脚上的疮口看得唐氏惊心,忍不住道:“这脚得是走了多少路才能走成现在这样子?阿娘,您快看看,脚底板的都没块好地儿了,这得多疼啊!”
苏氏瞧着也是心中难过,素日里府里上到主子下到女使,磕破点儿皮都在唉呀喊痛半日,这双脚……。唉……,苏氏小声道:“你动作轻点儿,不要弄疼她。”
唐氏在婆母的声音里听出了哽咽声,是啊,这双脚得遭多大罪才能把皮都给磨掉?
徐鹏请来了大夫,大夫姓颜,算是这通阳府首屈一指的名医。
见是徐家二爷来请,自然不敢怠慢,提了药箱跟着就来了。
到了博闻苑,徐鹏领着他撩帘进门,先是看到父亲站在堂屋里来回走动,“父亲,颜大夫来了。”
徐元铮朝里喊了一声,“夫人,大夫来了。”
苏氏道:“进来吧。”
徐鹏正要进去看看,徐元铮叫住他,“你别进去了,你阿娘在里面。”
颜大夫进去后,徐鹏刚要问到底是什么贵客,能让父亲如此谨慎相待,就见门槛外出现一道身影。只见那人五官如雕刻般精致俊逸,身上透露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尊贵之势,乍然撞进他的眼中,那双几近冷漠的眸子里透着无尽的冷冽森然。
他什么也没话,直接进了内室。
徐鹏刚要说什么,却被父亲一拽,“什么也不要问,去加强府中警戒。”
徐鹏就又被支走了。
内室里,颜大夫正诊着脉。
他诊脉时专注,没发现屋子里多了人。
唐氏见到宣祈进来,连连往婆母身边退了好几步,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地上全是苏瑜替换下来的碎衣裳,空气里弥浮着淡淡的血气。
颜大夫把完脉,又询问起伤势来。
苏氏道:“脚,请大夫好好看看我这侄女的脚。”
颜大夫掀开褥单,在看到那双血肉模糊的脚掌时,惊得倒吸了口凉气,“这……这……这是怎么弄的?老夫行医一辈子,还从未在一个姑娘身上见过如此严重的伤势。”
宣祈也近前看着,拳头捏得咯咯响的同时,疼得心都碎了。
颜大夫终于被一股寒意怔住,抬头看了一眼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的陌生男子,当了一辈子大夫,什么人都见过,颜大夫也并不怯场,对苏氏道:“苏夫人,您这侄女现在高烧不退,恐腑器有炎症,老夫人瞧着这大伤小伤不断的,足下还溃烂至此,能活到现在,实在不易。”
在苏瑜晕过去之前,宣祈曾喂她吃过一颗保命丹药。
“颜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赶紧用药吧。”苏氏轻声催促,他实在是担心身边这位要是怒了,一掌将人拍死都有可能。
颜大夫也不再啰嗦,边写药方边道:“老夫先用退高热的药,这高热要是能退得下去人才有救。”
“大夫,她几时能醒过来?”苏氏走过去问。
“不容易,先用药吧,这一张是内服的,这一张是外敷伤口的,若她期间真有醒,哪怕是浑浑噩噩都行,那个时候喂她吃点米汤,还有,多跟她说话,或许她听到后能增加一些求生欲。”
娘娘不想活了?苏氏不为不解,但她没作声问,而是吩咐唐氏替她送颜大夫出去。
唐氏是半刻也不想呆在屋子里,得令如蒙大赦。
大夫走后,宣祈将人从美人榻抱到床上,又拿来帕子轻轻擦拭着苏瑜未干的青丝。
苏氏跟着过去,“陛下,跟娘娘说说话吧,或许娘娘能听到。”
“阿瑜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她不想活了,是不想落到北国王手中成为他要胁大唐的筹码。直到我找到她,她都没把我认出来。”
这个举世无双的男子,面对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说着最伤心的话。
苏氏不知要怎么安慰他,因为不论说什么都显得太苍白无力了。传言皇后娘娘天资聪颖,被叛帝掳走之后肯定没少下心思逃走,能使她死心不活了,肯定是认为自己已经到了绝境罢。
“臣妇命人准备了些吃食,陛下也劳累了一路,先进些吧,臣妇替你照顾皇后娘娘。”
青蓝、雪娇和蝶依是在次日下午赶到的将军府,顾不上疲惫和劳累直接到了博闻苑。
蝶依见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苏瑜,狠狠的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雪娇忍不住流泪,心中暗暗发誓,再不会让娘娘深陷危险之中。
苏瑜的高热连着烧了两日,颜大夫在第三日用了针,第四日烧渐渐退了,只是人一直未醒。
伤口上的伤一天两次的换药,每换一次蝶依和雪娇将叛帝剁成肉酱的心思都有。
第六日,苏瑜模模糊糊的醒了过来,苏氏赶紧让人把一直在灶上煨着的米汤端来,喂了小半碗后,苏瑜又昏过去了。
也正是这日,战事打响了。
徐瑛带着人在杨山隘反埋伏陈国大军,老令公虽是雄风犹在,但毕竟上了年纪,徐鹏独自迎战。
天微微亮时,城楼上的将士就发现不对劲儿了。敌军推着辎重缓缓靠近,等天际透入薄薄的微光时,辎重后面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愈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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