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宏能在官场上混得顺风顺水,除了家世背景过硬,其本身也是很善于钻营的人。

    但凡下定决心要讨好什么人,那也是非常能屈能伸。

    跟两人交待完,张经宏就走向慧云,客气地拱手道:

    “多谢贵观主不计前嫌治愈瑾哥儿!还请道长允许鄙人进去烧个香,聊表敬意。”

    见他有心示好,态度也恭敬,慧云自然是不会拒绝。

    侧开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经宏进入道观,将所有神像都拜了一遍,又在主殿供奉了自己身上的极品玉佩聊表诚意。

    然后对慧云道:

    “道长,贵观主的医术真是出神入化,堪称医仙在世,令人佩服不已。等在下回了京城,定会为贵观主好生扬名,叫观主的名声天下皆知!”

    他打得好主意。

    自己马上就要回京城了,往后因为官职在身肯定也无法经常来参拜,想要后来居上,在慈航观的待遇超过这些南都的信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既如此,倒不如直接把慈航观拐到京城去。

    有他张经宏背书,慈航观定能很快在京城扬名。

    京城那才是真的达官显贵云集,可比在南都城获益多太多了。慈航观应该不至于不心动。

    到时候,他们张家在京城的信众里,便会一跃成为第一人。

    如此明显的献殷勤,慧云怎会感觉不到。

    不过,京城权贵云集,扬名也意味着麻烦。观主目前是没这个意向的。

    “多谢善信美意,但观主如今不想太多俗事打扰清修,慈航观一事,还请勿要轻传于外人。”

    见张经宏面露诧异不解,慧云又添了一句:

    “更何况,对于真正有求于观主的人来说,知道观主名声的人也是越少越好,你说对么?”

    张经宏的算盘顿时落空。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观主神仙手段在身,世俗名利唾手可得,反而不放在心上了。

    她既已言明不愿意被打扰,他若阳奉阴违,只怕最后的效果适得其反。

    他是想与慈航观交好,可不是想与之再结下仇怨的。

    而且这位道长说得也有道理,慈航观如今求医的门槛就已经够高了,若在京城扬名,到时候各大权贵互相竞争之下,门槛只怕是会更高。

    既如此,确实还是只他们张家知道更好。

    待会也定要跟妹夫和外甥嘱咐一声才是。

    “原来如此,倒是在下冒昧了。”

    说这话时,张经宏心中思绪快速飞转。

    父亲张阁老年事日高,倘或哪一日病倒甚至病逝,他就必然要丁忧,到时候对整个张家便是伤筋动骨的打击。

    别说是父亲,他自己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与他差不多年纪的,也有一病不起的。

    张家是迫切需要慈航观观主这样能治百病的高人护佑啊。

    不能通过扬名把慈航观拐到京城,那便只能另想办法了。

    思索片刻,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为能达成目的,张经宏也是很能放下身段的:

    “不瞒道长,在下亦被观主所折服,有心成为慈航观的虔诚信众,只是京城与南都天遥路远,在下又有职务在身,不便时常亲来参拜,不知能否大节庆派人代为烧香供奉?”

    慧云闻言不由得挑眉。

    乍一听,这张经宏的提议是很有诚心,可神佛面前,岂有派下人代为行事的?

    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此时观主正与女儿团聚,不便去请示。而且,连这种事都要请示,反而堕了慈航观的威风。

    稍一思索,慧云便自己拿定了主意:

    “烧香供奉自然是本人亲至最为心诚。善信既然山遥路远不便前来,便说明与慈航观的缘分还不够。天下灵验的道观佛寺多的是,您倒也不必非咱们慈航观不可。”

    她语气虽然谦和,话中的姿态却很高。

    张经宏:……

    什么灵验的道观寺庙多的是,他自诩也算见多识广,就从未见过能有慈航观这般本事的道观好么!

    就算香火再旺盛的道观佛寺,不管那些香客平日里烧香拜佛多虔诚,该病还是一样的病,病重了还是一样要死。

    这道长分明是不接受派下人送供品,拿套话搪塞他呢。

    一个知客坤道也有如此底气,可见这慈航观,确实不是一般的世俗财物与名利所能打动的。

    心中下了评判,张经宏义正辞严地道:

    “道长说笑了,在下如今一心信奉慈航观,岂能再去别的地方烧香供奉。道长且等着,来日在下必定让家眷亲来供奉朝拜!”

    慧云不置可否:

    “善信既然坚持,那就自便吧。”

    见张经宏出来,在外等候的裴瑾立刻迎上前来,满脸孺慕祈求地望着他:

    “舅舅,您跟我坐一辆车好不好?”

    他因为那神仙观主的一席话乱了心神,等待张经宏期间倒是稍微冷静了些,总算找到了主心骨。

    他虽说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一场大病却是成长了不少。

    他逐渐能感觉到,究竟谁对他的疼爱之心才更真切深厚。

    父亲子女众多,对他的关怀其实远不如外祖父母和舅舅们。

    再加上宫中的姨母越发得宠,在他已经被治好的情况下,父亲未必肯为了他怀疑和惩治如今很受宠的继母。

    他眼下能依靠的,只有一直无条件疼爱他的舅舅。

    张经宏见外甥难得有些撒娇的意思,不由得面上露出了慈爱的笑意:

    “舅舅有事跟你父亲说,待会儿就来车里找你。”

    说着,便上了裴骁的那辆马车。

    因为要赶着去陪裴瑾,他一上车就直入主题道:

    “妹夫,那慈航观观主确非常人,今日之事,你回去之后务必交代下人守口如瓶。否则,其名声传入京中,受到越来越多的权贵推崇,你我再要相求,只怕难上加难。”

    裴骁听到这话,深邃的眼眸里顿时划过阴霾。

    慈航观对他的陷害设计,带给他的羞辱,他毕生难忘。

    这等大仇,绝不是治好了他的嫡长子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可如今看这大舅兄的言行做派,竟对这慈航观十分推崇了。

    究其原因……

    这些文官,说得大义凛然,其实又有几个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

    “好啊。既然舅兄特意嘱咐,我自当照办。”

    他平静地回答道。

    这绝不是因为他怕了张经宏。

    而是慈航观继续扬名,被越来越多的权贵所推崇,只会增加他将来报复的难度。

    如今这般局面,倒是正好方便了他。

    见其无意多言的样子,张经宏惦记着外甥,便很快换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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