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府上中馈叫闲杂小事?”

    孔淑雅自然听出了他的怒火。

    心中也是委屈又愤怒。

    她在户部与来要开支的各部官吏打机锋惯了,面对男子,早已经不是忍气吞声的做派。

    闻言也冷下脸色道:

    “与户部涉及到数千官员吏员,十多个府的公务相比,些许家中内务,难道不是闲杂小事?”

    “事有轻重缓急,我先顾国事,再顾家事,有什么错?”

    向来能言善辩的严庆之,竟是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语来反驳自己的夫人。

    难道他敢说他严府的内务比户部的政务还重要?

    可他心中也觉得憋气不已,想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道:

    “好,好!既然你孔氏是大忙人,顾不上府上的闲杂小事,那就把府上的一应事务交给李氏来管!”

    李氏是一直跟着他的一个资历很老的姨娘。

    孔淑雅闻言,顿时愣住了,眼中满是受伤:

    “你竟然要叫一个妾室来管家?”

    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妾室管家,对于一个正室夫人来说,就跟男人被戴绿帽子一样耻辱。

    严庆之冷笑:

    “你自己顾不过来,弄得家不像家的,为夫换个人来主持中馈又有什么错?”

    因为孔淑雅户部事务繁忙,无法顾及家务,两人已经不止有过一次争执了。

    孔淑雅想到明天还等着她的大堆公务,再看眼前这无理取闹的丈夫,只觉得无比心累。

    索性一次把话说清楚。

    “当初明明是你让我务必做好这户部郎中,说什么做不好就休了我!我听你的,竭尽全力在户部站稳脚跟,做好一个户部郎中!如今,我一时公务繁忙,没顾上家里,你便怪上我了,还要用妾室主持中馈来羞辱我!”

    “这日子,过得真是没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丈夫明明也身居枢要,知道朝中事务有多繁忙,多么关系重大,根本无法分心旁骛,为何在这关键时刻,还要如此苛责她。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在顾全家里,为何他还一点都不体谅她。

    为人妻实在是太累。

    苏次辅,慧明将军她们,下了值若有空闲,会看书弹琴,会练剑骑马,也会成群约着去南都城寻访美食,找好看的首饰,有趣的玩意儿,甚至江上夜游,听曲喝酒取乐。

    而她,稍微有些空闲,便要急匆匆赶回家中,过问府上诸多的人事物。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寻找乐趣与休息的时间。

    即使她如此努力,如此辛苦,她的丈夫依然不念她一丝好。

    既如此,倒不如和离了一个人更自在。

    反正她儿子允哥儿也大了,早就可以自己开府立足。

    她自己有嫁妆,田地铺子院子一应俱全,做着户部郎中的官,可谓要权有权,要钱有钱。

    她早已经不需要依附于丈夫活着。

    若没有家累,不说过得多畅快风光,至少不会像如今这么多烦心事。

    如此想着,竟觉得和离了真的很不错。

    她的神情渐渐平和下来,语气也变得冷静:

    “严庆之,你既对我如此不满,我也累了,咱们倒不如直接和离,也免得弄出些宠妾灭妻的闹剧,弄得允哥儿面上无光,也让我们以后不好同朝相见。”

    听到这话,严庆之顿时愣住了。

    再看夫人由愤怒委屈转为平静的神色,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哀莫大于心死。

    一个人由愤怒到突然平静,只能是心灰意冷。

    天地良心,他就是拿妾室掌家的事情吓唬吓唬如今不顾家的夫人,她怎么就突然要和离了!

    “不行!我不同意和离!”

    他拉不下脸解释,只能立即强势地表态。

    他堂堂二品大员,怎能被人和离!

    而且,他夫人要家世有家世,要能力有能力,如今还是朝中的户部副官,他是疯了才与这样的妻子和离。

    然而,孔淑雅却并没打算与他多说。

    “如今户部公务繁忙,明日还要上朝,我没工夫与你掰扯,等衙门休沐了再说。”

    说完,就再不留恋地去了水房。

    没多久,带着满身水汽回来,倒头就睡。

    反而是严庆之,看着夫人刚说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却能毫无挂碍地睡得这么香,心中极其不是滋味。

    他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睡着。

    等一觉醒来,夫人早已经去衙门上值了。

    后来更是连着许多天都没回家。

    他想着夫人衙门事忙,确实不好拿家事打扰她,便准备等到腊月休沐了再去找她。

    等到那时候,想必她也已经消了气。

    他再亲自去接她回家,她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没想到,腊月二十七这天,他特意修剪了胡须,换了身特别精神的衣衫,带着暖烘烘的轿子去接人,却被告知夫人一个时辰前就下值走了。

    据说,要去找正在安庆府办案的小严大人过年。

    严庆之顿时傻眼了。

    户部据说因为先前加班加点,年后有额外十天的休沐假期,加上原本的春节假,夫人难不成要二十天以后才回来?

    那……那他这个年要怎么过?

    一放假就离开南都的女官,除了严夫人孔淑雅,还有内务府的周三妹。

    她原是陈青竹一年多以前游历之初,在南都城外遇到拐子时救下的失贞妇人。

    她与另外两人,都被丈夫所嫌弃,无处可去只能去了救下他们那神仙所指点的慈航观,后来便在慈幼堂做事。

    周三妹手脚麻利,十分踏实上进。

    后来珍娘与茉娘来授课,她也总是抓紧一切机会学习。

    后来,陈青竹治下的版图扩大,聘用了许多女官,原本慈航观的坤道,许多都成了女官女吏。

    周三妹因为一直以来的良好表现,也被慧静提拔成了慈幼堂的管事,其官职相当于慈幼局的局正。

    如今,她在慈幼局内有两间屋的官舍可以随意居住。

    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俸禄,到了年底,又拿了二十四两的养廉银。

    再加上先前在慈航观攒下的月银和赏赐,她已经有六十多两银子了。

    自从分得官舍,她就时常在想:

    她有这么多钱,还有自己的房子,要是女儿妞妞在她身边,该有多幸福。

    尤其是看着慈幼堂那些与妞妞差不多大的女孩,穿着新棉袄,每天都能吃一个鸡蛋,还有专门的夫子教读书认字,再想想妞妞在家过的日子,她的内心就尤其煎熬。

    思来想去一个多月,她终于鼓起勇气向慧静告假。

    她要趁着春节休沐,回一趟夫家,把女儿妞妞接到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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