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安不解,您老什么时候高看我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他不解地反问:“是因为我识字?”
“识字固然是一方面。”野姥姥颇有感慨:“不过更重要的,是你随我进出黄泉,沾染到的煞气竟然微乎其微,要不是你命格体质特殊,就是你精神坚韧,不管是哪一种,都能在这个世上活得更长。”
不经意间,野姥姥居然说到这个小镇的核心问题?
这可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或许是因为他将朱潮生卖了的关系,这傻子一直撺掇煽动学徒造野姥姥的反,野姥姥了如指掌,等祝平安表明了态度,这讲解应该就是一种奖励。
“这煞到底是什么?”
祝平安压抑住剧烈的心跳,平静发问。
“你还没到知道的时候,该干活了。”野姥姥点到为止地结束了话题。
行吧,继续干活。
确如野姥姥所言,祝平安有韧性,也有耐心,世上的事只要起了个头,总有接下来的机会。
上午去山神庙,祝平安把这事告诉了小池。
小池难免为他担心:“朱潮生会不会对你不利。”
“他已经和我摊牌,我要是不为他们做事,他一样会找我麻烦。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在纸扎店,野姥姥才是掌控者。”
祝平安冷静分析。
朱潮生想让他去取黄泉石,祝平安可以找个理由推脱,但以纸人们的急躁性子,也拖不了多久。
祝平安当然不会冒险去得罪野姥姥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孰强孰弱,有眼睛的人都能明白。
免得麻烦,只有先下手为强。
唯一的后患是朱潮生背后的操纵者,如果确实有个“煞主”躲在黑暗中要对付野姥姥,那自己这么做便是站到了对立面。但反过来看,这位煞主得要依靠蛊惑脆弱的灵魂来找事儿,而且还连续几次都没有成功,说明能力至少是受到了限制,站野姥姥一边赢面还是比较大。
“何况他们在,小广就不敢多说话,我想多了解一点真相,只能把他们都赶得远远的。”
听到这里,尤其是祝平安选中了小广,小池稍稍放下心来。
小广性子懦弱,变成了纸人照样被人欺负。
祝平安想试试看,如果与他单独相处,能不能听到什么不同的消息。
晚上一灯如豆,祝平安坐在被子上,棉花温暖柔软蓬松,野姥姥特意找人弹的棉花做的新被子,对他确实还不错。
而小广在窗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你不用怕。”祝平安对他招手,语气尽量温柔,试图安慰,“我是小池的朋友,他也想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纸人到底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祝平安心里没底。他只能希望小广仍然保持了部分生前的情感,通过小池来获得他的信任。
小广抖了一下,迟疑地抬头,似乎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候,窗棂砰砰响了起来,好几团白影发出如同鸟叫的啾啾嘈杂声撞向窗格。小广吓得一哆嗦,一翻身就钻进了床底。
可厌!
祝平安猛地拍了一下窗户,窗外安静了下来。这些残魂野鬼们还是不死心,奈何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力伤害他人,只能吓唬胆小鬼。
“祝平安。”
窗外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大概是朱潮生,不过纸人的声音都带着一种阴狠的尖利,祝平安也不是那么确切肯定。
“你敢出卖我们,你一定会后悔的!”
它在窗外咬牙切齿。
祝平安一边锁着窗户,一边漫不经心回应:“师兄恕罪,想着你们的结果,相比较而言,我实在不敢出卖姥姥。”
“你以为卖好她就会饶过你?”朱潮生气急败坏的尖吼着,“而且煞主知道了这事之后,你也和野姥姥一样,都是罪人,都会万劫不复,永远在地狱里受折磨!”
无能狂怒,空言恫吓。
煞主名字霸气,但对他们的状况一无所知,还得指望有人偷黄泉石去通风报信,只要自己不作死,怕他作甚?
祝平安不想理他,低头从床底寻找小广,他是缩在最里面阴暗处像含羞草拢作一团,颤抖如筛糠,连舒展开都不敢。
“就算你不帮我们,主罚之日,万物皆灰!你是自绝前程!你要是聪明,赶紧回头,还有一线救赎的希望!”
“没有多久了!”
“没有多久了!”
“快了!”
“快来了!”
纸人们的声音络绎不绝传来,如魔音灌脑。
祝平安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野姥姥的主屋那边黑沉沉的,没有任何动静。
“小广基本上不敢说话。”
第二天再见小池,祝平安无奈叹气:“他应该是被那些同伴们吓坏了,就算他们不在,也不敢和我单独相处。”
后来小广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床底下,连头都不敢露,更别指望开口。
“活着的时候受欺负,死了还是要受欺负。”小池知道小广的性格,作为好朋友的他既难过又一筹莫展,只能感慨,“在这世上要是没点胆子,恐怕永远没有办法活出个人样。”
信息获取陷入停滞。
朱潮生只会车轱辘话威逼利诱,小广几乎不开口,而野姥姥又总是话留三分,很多东西又得靠猜,在摸清她底细之前,祝平安也不会轻易打破砂锅问到底,免得触犯了什么忌讳。
她虽然说过高看自己,祝平安却绝不会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就有那么大面子。
在随时可能死的地方,不要过于自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命税危机暂时解决,现在让祝平安芒刺在背的,是来自于朱潮生口中所说的“主罚之日”,这是个什么概念,祝平安完全就没有头绪。
他有一种直觉,野姥姥对所谓“煞主”也是有一定的顾忌,所以会放任那些纸人们胡闹而不加以阻止——这说明“煞主”也有可怕的力量。
当然,倒向“煞主”和那些孤魂野鬼背叛野姥姥,去偷取什么黄泉石,这也万万不能选择的一条蠢路。
不说祝平安有没有能力偷到石头,就说在野姥姥眼皮底下干这种事,他有把握不被发现?能承担得了野姥姥的怒火?
虽然朱潮生他们没一个人提起,但偷黄泉石这事不可能是到了他这第八个才一时兴起,恐怕每个人都尝试过。
都失败了,才会有这么悲惨的结局。
——甚至很大可能,这就是他们完蛋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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