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战况惨烈,据袁家说,他们赶到时,只剩下遍地残骸以及那日未曾征战的少部分温家军。

    存活下来的一部分温家军,被编入袁家军阵营,而袁家军与温家军素不对付。温侯在世时,因不满袁家军做法,曾与袁擎为了一卖菜老妇,起过争执。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袁家亲信仗势欺人,买人家菜不仅不给钱,还将老妇儿子活活打死。

    正好路过的温侯见此,当即将那厮拿下,交由镇天府处置。没想到袁擎竟然去劝说温侯,放过那人。

    说他愿意赔偿老妇,又口无遮拦,说那不过是个毫不相干的人,别因她影响自己二人的兄弟情谊。

    温侯当场翻脸,唾弃的话说了一堆,故而温、袁两家关系并不好。

    袁擎接管温家军后,也不会真心待他们,甚至拿他们做炮灰一事,方清白也有耳闻。

    有人在朝中提过此事,并无确切证据,之后就是皇帝和稀泥,不了了之。

    相反,提这件事的人,过了没多久就因一些事情,被袁擎抄了家。

    从那以后,鲜少有人和袁擎对着干,也鲜少有人会在袁擎面前提起温侯和温家军,怕触了霉头,惹祸上身。

    温清芷无奈笑笑,请方清白坐下,道:“家父之事…”

    她苦笑一声,“就算知道如何败仗,又能如何呢?”

    她眼中尽是悲伤,“我父亲少年成名,一生之中,只那一战败绩。可就那么一场败绩,让他命不但丧黄泉,还背负骂名。”

    “他为北冥立下的汗马功劳,皆被抛掷脑后,只留得一个败军之将的名号。相反,袁擎接管军权之后,压根没打过几场胜仗,却能被人敬仰。”

    “方大人,这世上不公平之处太多了。那些叔叔伯伯们同我父亲出生入死,也算是为北冥争光了吧?结果呢?被人当作炮灰,连尸首都不曾找回……”

    说到这儿,她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心头总想有只大手,紧握着,让她无法呼吸。

    她曾经见过相似的场面,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出了内鬼。

    那年是她第一次一个人执行任务,当时状况惨烈,无数惨状各异的尸首从她面前飞过。

    只那一次,便让她产生了阴影。

    温侯当时的战况,应当比她经历过的要惨烈得多。不然…温家军近五万人,怎会只剩下寥寥无几几人?

    她的话,让方清白哑口无言。

    他能理解现在的温清芷,从一个险些被人害死的‘傻子’,到如今侯府的掌家人,其中酸辛想必只有温清芷自己才明白。

    她那日大胆进宫殿前控诉,想必已然让她用尽了所有勇气。

    这次,即便自己出面来调查此事,也依然不能让她放心。毕竟…性命攸关。

    朝中局势复杂,宫中那位又不知作何想法,若她这真的和曾经温家军旧人有联系,想必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温姑娘,不管你是否愿意相信老朽,老朽都要告诉你。此事只要进了监察司,断然不会不明不白的结束!”

    方清白越说越激动,身形都跟着颤抖起来。他一双不怎么明亮的双眸望着温清芷,好似他那还没有被现世磨灭的心。

    “我……”

    温清芷故作为难。

    面对方清白的疑问,她低下头,还是摇晃着,“我不知道。”

    她抿着唇,轻轻啃咬,任谁见了都是一副为难的模样。

    “温姑娘,你——”

    方清白还要问些什么,就听门外传来凤筠霄的声音,道:“方大人何必强人所难?”

    “摄政王?”

    方清白早听闻过摄政王在镇国侯府疗伤,只是,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怎么还在?

    凤筠霄挑眉,“嗯?”

    方清白上前一步,正色问道:“摄政王为何还在此处?”

    “本王在此处静养。”

    凤筠霄看他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顿感不妙。

    果然,方清白说:“温姑娘是女子,摄政王为男子,您住在温姑娘府上,即便是养伤也不合规矩。摄政王府那么大,难道还容不下您养伤吗?”

    “您这么不管不顾,只会害了温姑娘名声!此事,明日上朝后,老朽定要参您一本!”

    果然……

    这个老顽固!

    凤筠霄心中唾了一声,表面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嘴长在方大人身上,您想参便参,没什么好说的。”

    方清白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他挺直腰板,说:“那就请摄政王写好自辩折吧!”

    “用不着。”

    凤筠霄嗤笑两声,“方大人,您还是想想,今日从镇国侯府出去后,能否称到明日殿上参本王一本再说吧。”

    他毫不在意方清白是否会参他,毕竟,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他的名声,本就是废墟一片,哪儿还会在意方清白这一本?

    他的话提醒了方清白,对方神情一怔,陷入沉思。

    良久,才开口对凤筠霄道:“摄政王,老朽想跟摄政王借两名护卫。此事了之后,便归还。”

    他现在做的这件事,过于冒险。

    有太多人不想让他追查,不想让曾经的真相浮出水面了。

    尤其这次,可能有当初战场上的漏网之鱼存在,对于一些人来说,危险性太高。他们不会让方清白真的找到那些人的藏身之所,必要管他,很可能将他一起干掉。

    方清白不怕死,他怕的是这件事没寻到真相,他却死了。

    正说着,张安出现在外面,手中还拿着干净的鞋袜。

    “姑娘,您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拿进来吧。”

    “是。”

    张安拿着干净的鞋袜到方清白面前,恭敬地放在地上。

    “这是?”

    方清白疑惑开口问。

    温清芷说:“您来的时候,府里的下人察觉到您的鞋面上带着水渍,想必是走了许久,鞋袜浸湿了。”

    “我让人拿了干净的鞋袜来,您就换上吧,免得凉气从脚下进到体内,感染风寒。”

    方清白没想到,温清芷观察地会这么仔细。

    他略微有些错愕。

    这么多年来,旁人对他的态度模棱两可,有好也有坏。

    像今日这般关心他的,温清芷还是头一个。

    但,他不会要。

    “温姑娘好意老朽心领了,若温姑娘真想帮老朽,不如就将知道的事通通告知。”

    方清白的脾气,温清芷也打听过。

    对于他不收自己准备的东西,温清芷也能理解,因为他是真的不拿旁人分毫。

    对此,温清芷没有强求,只腼腆笑笑,给方清白一种她人畜无害的模样。

    “既然方大人不便收取,我也不难为你。至于您所说……”

    温清芷顿住,小心翼翼地望向凤筠霄,又低下头,说:“您所说之事,我、我考虑考虑。”

    听见她说‘考虑’,方清白心中大喜,又乘胜追击,道:“温姑娘,没什么好考虑的。你说出来便是,老朽向你保证,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危。”

    凤筠霄笑出声,“眼下方大人连自己的安危都保证不了,又如何来保护温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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