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

    早朝一如既往。

    陈太师和宋院长知道昨晚的事,因此一直没有说话,但李长庚却是没打算闭嘴。

    只见他站出来,拱手对秦赢说道:“陛下,听闻昨天江南王已到帝都,不知是不是真的?”

    秦赢点了下头,道:“是真的。”

    “江南王现在何处?”

    李长庚再问。

    秦赢淡定道:“已押入昭狱。”

    文武百官皆是一凛。

    押入昭狱!

    这岂不是说,江南王造反证据确凿。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李长庚紧绷着老脸,缓步走到大殿中央,缓缓躬身下拜,大声道:“老臣想问陛下,您,会斩他吗?”

    秦赢耐着性子,道:“监察院还在调查,不宜此时定罪,爱卿不要问了。”

    李长庚梗着脖子,大声道:“陛下让臣不再问,究竟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您是君王,当正法纪。”

    “不可因江南王是皇兄,而徇私枉法。”

    秦赢拍案而起,怒道:“朕没有徇私枉法。”

    敢说他徇私枉法?

    他下了圣旨召秦破回京。

    又亲手把他押入监察院昭狱。

    这叫徇私枉法?

    “既然陛下没有徇私枉法,江南王造反证据确凿,为何不斩!”

    李长庚再次发挥了他谏臣的本质,情商极低,竟试图逼问君王。

    秦赢果然脸都黑了,怒斥道:“此事还有地方不明,要详细调查。”

    “李大人,你当朕的二哥是什么人,随便就能斩了么?即便是普通人,那也要证据充分,才可定罪。”

    “你这么急着给他定罪问斩,莫不是因为此前在江南,他曾得罪了你,你这是要公报私仇?”

    李长庚瞪大了眼睛,恼怒道:“臣绝无此意,臣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朝廷。”

    秦赢冷笑,“你既是为了朝廷,那就该把目光放在草原,别忘了那才是重中之重。”

    “二哥之事,自有监察院处置,要杀要剐也轮不到你来管。”

    李长庚老脸一僵硬,硬着头皮道:“臣,是文官,管不了打仗之事。”

    秦赢彻底没了耐心,怒道:“那你就闭嘴。”

    李长庚苦涩一笑。

    下一刻。

    他身后的门生居然全都站了出来。

    足有十五人。

    他们一同下跪,由李长庚带头,声音震动金銮殿,“请陛下,秉公执法。”

    一群人汇聚而成的声音,极有气势。

    “尔等这是在逼宫。”

    秦赢一掌拍在案台上。

    霎时,那张厚重的红木案台直接分崩离析。

    秦赢极少在文武百官面前展现武功。

    但今天,他是真的怒了。

    这帮人,是要集体死谏。

    说好听是死谏。

    说难听,就是逼宫。

    历代帝王,从未有过被逼宫。

    今日,他们竟敢逼到自己头上。

    “我等不敢。”

    李长庚双膝跪地,眼神却极其坚定。

    “老夫乃谏臣,君王若有失仪,臣必死谏,君王若有失法,臣必死谏。”

    秦赢嘴角狠狠一抽,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唐代魏征了?即便你是魏征,朕也不是太宗。

    “你说朕失法。”

    “那朕问你,臣子咆哮朝堂,率众逼宫帝王,视为何罪!”

    秦赢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紧张。

    而李长庚却是毫不畏惧,眼中满是淡定。

    “臣不尊君,视为欺君之罪。”

    秦赢再问:“该当如何?”

    李长庚中气十足,“按律当斩!”

    “好!朕满足你。”

    秦赢震喝一声,“来人,将李长庚及其门生一十五人,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禁军鱼贯而入。

    “陛下息怒啊。”

    众人眼看情况不妙,纷纷求情。

    “臣可以死,但希望臣死后,江南王以谋反罪,定罪砍头,否则臣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李长庚说完,深深一拜。

    金銮殿内瞬息之间,涌起一股肃杀之风。

    众人全都看向了他,议论纷纷。

    “李大人真是不要命了……”

    “太不知进退,都到这份上见好就收吧,还用命威胁陛下。”

    “这种事也能说么?”

    “老了,老糊涂了。”

    不少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这老东西,太霸道。

    仗着自己是谏臣,一而再再而三试探陛下的底线,总有一天要人头落地。

    这谏臣死谏的风气,可以追溯到先秦时代。

    当时的谏臣,每日都要在秦王面前训诫一番,其目的是为了让他不容忘怀家仇国恨。

    不忘历代先帝,一统天下之志。

    人们将那些敢于进谏之臣,称之为谏臣。

    慢慢的,朝廷中也便设有了这等职位。

    谏臣,常不为君王待见。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整天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人,而碍于天下人的评价,君王还偏偏不能杀。

    可……物极必反啊。

    你整天骂皇帝,那是过瘾了。

    可皇帝也是人,真有一天急眼了。

    别说你是谏臣,有礼法护着,你就是天王下凡,那也得人头落地。

    李长庚现在就处在这个境地。

    陛下要不要杀江南王,这是他的事。

    这事很复杂,既是朝事也是家事。

    为人臣子,可以谈,但不要深谈。

    偏偏李长庚就是要问。

    一问再问!

    陛下显然龙颜大怒,他还是不依不饶。

    难道非要江南王去死不成?

    “陛下息怒。”

    陈太师终于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对李长庚说道:“江南王造反之事,确还有不明之处。”

    “等过个十天半月,查清了再定罪不迟。”

    “李大人也不要这么死板,不通情达理。”

    “陛下,也有陛下的难处。”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无话可说了。

    秦赢大手一挥,喝道:“李长庚,明日早朝,朕的龙椅旁会放着一把龙头硬弓,你若再敢逼宫,朕亲手射死你。”

    “退朝!”

    说完便扬长而去。

    他差点因为李长庚而厌倦上朝。

    此人的死板,简直千古无二。

    秦赢走后。

    陈太师把李长庚扶了起来。

    “李大人,听到了吧,明日你最好告病在家,不要再逼皇上了。”

    李长庚老脸苦涩,“不是老夫非要逼皇上,实在是证据确凿,他却迟迟不肯动手,这不是在徇私包庇吗?”

    陈太师听着,都想一巴掌抽他了。

    你脑子里就不能有点别的。

    不错,江南王的确是私造了盔甲。

    但陛下不是把他押入昭狱了吗?

    又不是说放了他。

    凡事总有留一线。

    可他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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