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并不在天门镇中央。
因为天门镇有梁河、清水河、小梁河等多条河道贯穿,真正的地理位置中心不适合建立县衙。
在稍微偏南的地方,背靠梁河有一块宽敞平坦的地皮,衙门就在那儿。
小羽却是离开宝安堂不多久便遭遇刺杀。
而宝安堂在城北城墙根下,算是天门镇内距离衙门最远的地方。
所以即便有兴隆面馆老板敲锣打鼓地叫喊,也没第一时间惊动远处的衙门。
小羽提着一人一鬼来到衙门口时,街道上依旧黑黢黢,衙门两扇红漆大门紧闭,里面也静悄悄,连个守夜人也没看到。
看着大门口左侧的登闻鼓,小羽有些犹豫。
她只是想抢先报案,并不想大晚上吵得大家伙儿睡不着觉。
可以肯定,一旦她敲响登闻鼓,除了后衙的朱一套,附近几条街的老百姓都会被吵醒,然后一起问候她爹妈。
“衙门里除了朱一套,还有典吏、县丞和六司主官,不如先向刑房的长吏说明情况,写一份详细的申文。等天亮了,直接向朱一套递交申文——”
小羽正一边思考,一边往前走,准备叫开角门,让里面的守夜差役放自己进去。
“嗡嗡”
前方骤然亮起夺目金光,小羽眼睛都被晃了一下,连忙偏头躲闪。
“呔,县衙重地,尔等鬼神怎敢无诏擅闯?”
小羽脑袋偏开了,心海诀一直在运转,这会儿“眼睁睁”看着县衙大门上的“年画”金光大放。
年画上两尊色彩斑斓、威风凛凛的门神,竟直接从门上走了下来。
左边门神四米高,红脸黑须,手持大关刀,身穿缀满宝石与翡翠的黄金战甲,花花绿绿的,像是唱大戏的。
右边门神也身材高大,挺着将军大肚儿,双手各持一柄大砍刀,同样满身缀满蓝宝石、绿翡翠、紫玳瑁、红猫眼石蓝色飘带绕身,大绿披挂外套黄金铠甲,麒麟吞口的腰带缠在肚子上,一双黄金靴子硕大无朋。
小羽眨巴眨巴眼睛,先看看两位神将,又偏头看后面大门上的“年画”。
画上竟一片空白,不见了上面的门神。
“二位上神见谅,小鬼并非擅闯县衙您老睁开眼睛看看呀,小鬼身不由己!”小羽还惊疑不定打量门神,被她提在手里的池邈已急忙出声哀嚎。
小羽道:“两位大神,如何称呼?”
“你眼瞎?”左边门神,伸手去指门上的“年画”。
门神虽然从画上下来,但门神画像一侧,还有云篆书写的神名。
左边为“神荼”,右边为“郁垒”。
“大神明鉴,我乃红袖坊羽凤仙,是具状人,来衙门状告这两个歹徒人鬼勾结,戕害忠良,对了,我就是最近大名鼎鼎的‘义薄云天羽凤仙’。”
小羽提起一人一鬼,对两个门神说道。
“原来你就是义赠神位的羽凤仙”郁垒上下打量她一番,表情和语气都柔和下来,轻声道:“阳间官司不归我们管,我们只管这两扇门。
没有令君诏令,无论什么理由,鬼神都不可踏入衙门半步。”
小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后,又好奇道:“请恕我小小沙蛮,见识浅薄,两位大神的神名,连蛮夷也如雷贯耳。
你们不该这么闲呀,为一个小小西蜀衙门,竟真身降临?”
“你的确见识浅薄,连真神和香火投影都分不清。
嘿嘿,天下所有衙门,只要请了我们兄弟,我们分身亿万,都能看顾。”郁垒笑道。
“兄弟,我们时间不多了,不要跟她废话!”神荼举起大关刀,摆出驱赶的动作,嘴上朝小羽喝道:“你既然明白利害,还 不赶快离开!再不走,别怪某刀下无情!”
小羽退后两步,离开县衙大门的范围,道:“二位大神休要焦躁,我站在外面喊人。”
“谁在外面叫唤?”
守夜人被惊动,朱漆大门后面,有差役不耐烦喊道。
“嗖!”话音未落,两位大神又化为金光,回到门上。
门神画一如之前,饱经风吹雨打,色彩斑驳,画纸开裂鼓包,有纸片脱落。
之前场景,恍然若梦。
“吱呀”大门打开一道缝隙,一颗戴着尖锥帽的脑袋,斜眉小眼、肛眼大鼻、满脸通红,从后面探出来,先打了个酒嗝,又眯着小眼睛,眼神迷离四处扫寻。
“你这小丫头是人是鬼?”他被小羽吓了一跳。
小羽长得粉雕玉琢,头扎丫髻、身穿粉裙,一点也不吓人。
可大晚上,小姑娘一手提着铠甲巨汉,另一只手放出红光,抓着一团不停蠕动的黑影,非常诡异,气氛更是异常阴森,有阵阵阴风拂面而来。
“我乃羽凤仙!”小羽道。
差役愣了一瞬,连忙将门拉开,把灯笼递过来,脑袋也伸过来,惊疑道:“是义薄云天、古之圣贤的羽凤仙?”
小羽心中苦笑,这该死的名声,当真让人又爱又恨!
“可不就是我。”
“羽小姐,你大晚上现在快四更天了吧?你这是在干啥?”差役疑惑道。
“有歹人勾结凶鬼谋害我。”小羽把嫌犯递到灯笼前,“你看,这个是歹人,这个是凶鬼。”
“妈呀,有鬼,有鬼呀!!!”
见到铁甲武士,差役还一愣一愣,等看到鬼头鬼脸的池邈,差役眼珠子一突,扔掉灯笼,转身就跑,一边踉跄狂奔,一边凄厉哀嚎。
嚎叫声响彻空荡寂静的衙门。
小羽本不想打扰朱一套休息,可朱一套还是被吵醒了。
“麻了个巴子,哪个狗攮货在外面鬼叫?”
朱一套很愤怒。
不仅他自个儿骤然从深度睡眠中惊醒,住在后衙的朱家人,同样被影响到了。
他媳妇穿着肚兜跳下床,抓着他手臂乱叫,“定是你平日太过酷戾,得罪太多人,现在歹人冲击县衙,要找你报仇,快跑,快跑!”
他闺女所居住的秀楼,也传来丫鬟们的惊慌叫喊。
一会儿说“走水了”,一会儿说“有鬼啊”,一会儿也喊“歹人来了、要捉小姐”。
他们喊“歹人来了”,倒不是睡糊涂了,而是外面差役正惊恐叫喊。
能让看守衙门的差役惊恐乱叫,不是歹人来了是什么?
折腾到快五更天,朱一套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今晚守夜人是谁?拖下去打三十大板,给老爷我消消火儿!”
“老爷,小人冤枉啊!我鬼叫虽不对,可真的有鬼啊!”肛眼大鼻的差役跪在地上叫屈。
“即便真有鬼,你堂堂衙门差人,怎能害怕小鬼?只能小鬼怕你,怕我们!”朱一套喝道。
说完他还直接喊道:“把羽凤仙带入大堂,老子现在就去瞧一瞧,她手里抓着什么鬼!”
他媳妇劝道:“即便你不怕鬼,可身为令君,哪有四更天审案的?
怎么着也该等到天亮,等各班人马全部到齐,才能开衙升堂。”
朱一套想想也对,道:“你们去问羽凤仙,她抓的‘鬼犯’,可能等到白天、能见日头?”
片刻后,有衙役进来回报,道:“老爷,羽凤仙说她抓的鬼不怕见太阳。
只不过需要老爷发出允许‘鬼犯人’进衙门的签令,不然神荼、郁垒两位大神不放他们进门。”
“神荼和郁 垒又是哪位”朱一套疑惑问了一句,就反应过来,惊讶道:“可是镇门的神荼和郁垒二位大神?”
“正是那两位门神。”
朱一套笑了,道:“有趣,有趣,老子审了一辈子犯人,鬼神倒是第一次打交道。”
沉吟片刻,他吩咐道:“四更天已尽,现在起床只算是早起。
你们派人出衙,把仵作、刑典、刑房,以及衙门内办案老手,全部喊回来。
死了十几个鹿野卫精锐武士,又涉及‘义薄云天羽凤仙’,惊动国君是必然,衙门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告诉他们,在老子升堂前,一应刑侦文档要全部准备妥帖。”
差役先应下,又迟疑道:“那羽凤仙需要的签令“
“既然苦主要告鬼,还把鬼抓了过来,当然要许它进衙门。”
朱一套拿起笔,快速书写一份批捕文书。
写完后盖上县令大印,和他朱一套的私印,吹干后递给差役。
衙门外,一位四十多岁的国字脸衙役走下台阶,将一张纸递给小羽,道:“羽小姐,这是令君亲手书写的文书,你看可还行?”
小羽接过来一看,上面就两句话,二十多个字,意思是:池邈虽为鬼神,也是‘坝下里弄’刺杀案的“人犯”,天门镇县令朱逸群特许他入衙。
“朱逸群”就是朱一套的本名了。
小羽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没啥经验,只让衙役退后,自己一手持有朱一套的签令,一手提着胖鬼池邈。
黑甲骑士是人,不需要签令,这会儿已送入衙门内。
池邈紧闭双目,小羽也小心翼翼,一步步往衙门里走。
门神画中的两位大神又动了。
不过没直接从画中跳出来,只是双目圆睁,紧盯着令君手令。
随着小羽往前走,他们的脑袋和视线也跟着偏转。
直到跨过门槛,彻底进入院子里,门神的凝视才彻底消失。
“呼”小羽长舒一口气。
神荼和郁垒给她的压力,远超之前的银甲符使。
“羽小姐,如何?”国字脸衙役眼巴巴看着她,脸上有期待也有忐忑。
小羽疑惑道:“你刚刚没看到?”
“看到什么?“
“门神画中两位大神,一直瞪大眼睛看着我呢,脑袋跟着我偏转。”小羽道。
衙役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大门上的门神画,道:“我一直在等门神出现,一直在看门神画,什么也没有呀!”
“喂,死鬼,你看到没?”小羽问池邈。
胖鬼鬼叫道:“虎女奶奶有福气,他一个下九流的,烂命一条,没见大神的福气。”
“哎呀,真的是鬼,长得好凶,叫声可怖,天呐,好恐怖”衙役脸都吓白了。
也不怪他胆小。
池邈身为鬼神,“本相”自然十分凶恶。
还是那句老话,作为负责搜捕凶鬼的巡检,必须比凶鬼更凶。
哪怕曾经貌如潘安,一旦做了鬼神,都会在相貌和气息上变得凶恶。
青面獠牙、血盆大口,都算是最普通的配置。
长得难看,身上气息恐怖,声音也是真正的鬼叫。
听着像是夜枭在叫,刺耳惊魂。
“莫怕,有我在这儿,他就是个面团,任人揉搓。差大哥若不信,可以来摸一摸,揉一揉,冰冰凉,很软和。”小羽笑着把手中团成一团的凶鬼递过去。
差役大哥抖得更厉害了。
她脸上的甜美笑容,也变成比凶鬼更恐怖的狞笑。
“羽小姐,我烂命一条,没捏鬼的福气,您自个儿受用,我,我为您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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