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徐炽瞬间就呆住了。
他这位老丈人年纪都多大了?
古稀?
耄耋?
年轻时征战沙场,落得一身伤痛,老了老了,本该到了颐养天年,享清福之时,却又要披甲挂帅,为国征战?
徐炽怎么忍心啊!
正当他打算开口拒绝。
但话还没说出口,却见老人笑呵呵的抬起头来:
“臣知道,陛下该心疼老臣了,但就像陛下说的,值此国难,我凉人谁都该尽力而为!
“更何况,臣还是先帝亲封的大将军,镇国公!
“比起陛下出征,万一遭逢什么变故意外,以至朝局动荡,江山不稳。
“倒不如就让臣这把老骨头来吧?
“臣老来得女,却又早早见到了外孙儿,此生已经没什么遗憾了,不算枉活这七十有六。
“能为国死战沙场,是为将之幸事。”
徐炽面有犹豫。
无数次想要开口,但看着老人那副行将朽木的样子,却始终还是狠不下心来。
老人只好笑着,继续说道:
“老臣,说句该杀头的话。
“这世人都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陛下既是臣的女婿,那怎么着也算臣的半个儿子吧?
“既然这样,那老子替儿子上阵杀敌,又有何不可?”
“不是,您这账不是这么算的啊”
徐炽无奈,想要反驳。
但却被老人摆了摆手打断:
“我大哥也就是先帝,当年龙驭上宾之时,在病榻前再三嘱托,要臣好好照顾陛下。
“如今出了国难,陛下难道还想要臣躲在您的后面吗?
“这样,您让臣将来如何去见死去的先帝?”
徐炽彻底沉默了。
对上老人那愈发坚定的眼神,神色挣扎许久,最终才轻叹一声:
“罢了,那便依大将军所言吧”
老人激动的抱拳,重新跪地道:
“臣,谢过陛下!”
徐炽赶忙起身将他扶起。
直到老人重新坐回椅子后,他这才就近坐在了身旁,怅然道:
“此次大周领兵之人,名叫宋青舟,以前从未有过带兵履历又或者说,是被大周那边给刻意隐瞒了起来?
“总之,咱这边是查不到他过往战绩的。
“不过有一点,此人是宋鸣的后人。
“对,就是那位被誉为西周战神的男人,大周的武宁公。”
“哦?武宁公的后人啊”
老人眼中闪过一抹严肃认真。
作为同一时代的将军,他早些年也是有幸见过那位武宁公的。
只能说,确实不凡,无愧“武宁”之谥号。
这宋青舟既作为他的后人,想必无论是家学还是履历,都是出类拔萃,领先同辈的才对
看来,以往的大周应是有意将他的战绩给压了下来,用作底牌才对。
哼,女帝倒是好算计。
明面上有个岐王,私底下还培养了这个武宁公后人?
大周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而徐炽,显然也是知道这其中的事关重大,所以便又问道:
“此次接到战报,由宋青舟出征,率领大周府兵五万余,来伐我北凉,不知大将军您想要多少兵马,方能拒敌?”
事关军务,所以他连称呼都变了,不再像刚才那般嬉闹,私底下叫爹,而是尊称大将军。
老人也是犹豫了片刻,答道:
“便给臣两万兵马吧。”
“两万?够吗?”
徐炽不免有些担忧。
老人摇了摇头:
“臣话还没说完呢除了这两万兵马,臣还要所有的银甲铁浮屠。”
徐炽闻声一顿。
银甲铁浮屠是什么?
那是即便放在北凉军中,也足以被称为真正“铁骑”的重骑兵!
其他骑军中,一人配有两马便已算顶尖。
但铁浮屠军中,却是一人配三马起!
除了普遍的乘马和战马外,铁浮屠还有特意的“驮马”。
专门用于悬挂平日里士卒身上那百斤有余的重甲!
想想看。
一旦战争冲锋之间,战马提起速度后,这些人各个身披重甲,手持锐矛组成一道道前赴后继长线,直愣愣的冲你撞过来,你如何能挡?
所以,这些银甲铁浮屠向来被称为战场上的“大杀器”。
号称“不满万则矣,满万则无可敌!”
五百银甲铁浮屠,便足以大破几千的精锐军队了!
由此可见一般。
只是
凡事有利就有弊。
作为代价,银甲铁浮屠的培养成本极高,基本每年北凉军务中的大半预算都是花在了他们身上。
什么维护铠甲、保养战马、矛刀更换
这么些年来,徐炽呕心沥血的培养,也不过堪堪打造了七千余的银甲铁浮屠。
如今老人要一下子全部带走
倒不是说他舍不得。
军队嘛,养着就是要用的,否则跟摆设有什么两样?
只是,他在犹豫现在就把铁浮屠军露出来会不会太快了点?
毕竟,大周此次派来统兵的宋青舟,无论是底细打法都尚且不明,这时候若是过早暴露底牌,难免会被后发制人吧?
但看着老人那坚定的样子,徐炽咬牙,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下来:
“也好,既然大将军心中有数,那朕便不再多言了。
“此次我北凉军马,尽由你点兵点将!”
老人抱拳行礼:
“臣,遵旨!”
大事敲定,剩下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翁婿二人又在养心殿内交谈许久,直到彻底敲定好整个战争的进度后,老人这才起身离开。
徐炽送至殿门外,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色,神色不禁有些复杂。
这时,凉后再次从一侧走来,命随行的宫人将煮好的鸡汤先送进殿内。
自己则走到徐炽身旁,拉起了他的手。
徐炽转过头来,面有犹豫的说道:
“那个,老丈人他”
“他要替你挂帅?”
凉后像是没有一丝意外,接口答道。
徐炽迟疑了片刻后,缓缓点头:
“我劝过他,但他执意如此。”
凉后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笑吟吟的说道: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怕我骂你啊?”
见她似乎心情不错,徐炽挠了挠脸,胆子也大了起来:
“毕竟老人年纪大了,我怕”
话还没说完,凉后便将手指轻放在徐炽嘴边,缓缓摇头。
而后张开双臂,紧紧的抱着他,将脑袋贴在他的胸膛,声音很轻很复杂:
“我不是不通事理的女人,知道此战事关重大。
“爹要不挂帅,就得你亲自去。
“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男人,无论是哪个,我都舍不得。
“如果非要执意从中选一个”
凉后缓缓抬起头来,捧着徐炽的脸庞,柔声说道:
“你是我男人,但更是我儿子的父亲!”
徐炽怅然一笑,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
漫漫长夜,月光皎洁。
北凉的夜风,是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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