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女帝如此决绝的话语之时,李秀衣瞬间就急了:
“不、不行!这怎么可以?
“陛下您乃万金之躯,怎能为奴婢牺牲?
“奴婢斗胆,求陛下收回成命!”
说着,李秀衣就要对着女帝再拜而去。
但女帝这次却像是早有准备,一把将她扶住,笑眯眯的问道:
“哎,阿衣,你说咱们之间,究竟认识有多长时间了?”
李秀衣一怔,但还是银牙轻咬,答道:
“奴婢不如岐王曾陪在陛下身边的时间长但粗略算一下,也应有近二十年了。”
“是啊,近二十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女帝双手撑着栏杆,深吸一口气,嘴角挂起一抹甜甜的笑容。
仿佛回想起小时候,她就又像是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候,她还不是什么名声显赫的女帝。
只是无忧无虑的大公主。
只是卫九歌。
每天不需要去考虑什么劳什子的国事。
只需要没心没肺的考虑第二天能不能睁眼就看到自己的小将军就好啦!
而那时的李秀衣也不是什么“绣衣侯”、“白衣宰相”
她只是一个因父母亡故,被亲叔叔无比嫌弃,即将卖进青楼的瘦骨嶙峋的小姑娘!
就像当初救了在雪山之中遇到的那个乞儿一样。
卫九歌也救下了她。
甚至直到今天,卫九歌仍记得当初见她时,她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就这么躲在角落,缩成一团,黝黑的大眼睛畏惧的盯着眼前人。
而大约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所以卫九歌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甚至到最后,还是那个乞儿想了办法。
端来干净的饮用水和简单的饭食,像喂小猫一般,将东西小心翼翼的推到了她的面前,而后又退回原处。
那时的李秀衣饿极了。
见到吃食之后,当即便扑了上去,将全部食物和水源一扫而空。
印象中,她似乎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只记得那顿饭是热的。
很热很热。
热到,暖着人心。
热到,即便后来她有幸尝遍世间珍馐,可却仍无一味能与之相比。
也是从那之后,她也像那个乞儿一般,留在了卫九歌的身边。
哪怕出身低贱,只能作为侍女,整天羞怯怯的不敢开口。
但卫九歌似乎也从不嫌弃这个与自己年龄看起来一般大的小姑娘。
言行举止间,不仅没有一丝公主的架子,反而一有什么好东西,总会想着等价分成四份。
一份留给妹妹,一个留给她。
剩下两份,则分别留给自己以及那个明明年龄不大,却总是一副老气横秋样子的乞儿!
或许,在卫九歌的潜意识里,这应该就是当时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三个人了吧?
一个家人。
一个恋人。
一个朋友。
每一个都弥足珍贵。
可直到今日,二十年过去了,一切却全都变了
而亲手改变这一切的,不也还是她自己吗?
女帝意识恍惚间,仿佛又拉回到了现实,自嘲的笑了笑,转身重新走回殿中。
不多时。
只见她又抱着一个紫檀的木盒走了回来。
正是先前所封存诏书的那一个。
女帝伸手将盒子递给了李秀衣。
李秀衣接过后,并未立刻打开,而是疑惑的看向女帝:
“这是”
“打开看看吧。”
女帝准许了李秀衣接下来的动作。
却见盒子打开之后,诏书取出。
李秀衣尚还未来得及看清诏书上的具体内容,但偌大的“遗诏”两个字却已经先一步,清晰的映入到了她的眼帘
李秀衣匆忙之间,手掌颤动,竟连盒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好在女帝眼疾手快,先一步接住,眼神无奈的说道:
“小心一点。”
此刻的李秀衣只感觉胸口是那么的堵塞,一时间难以喘过气来。
等到抬起头,扬起手中圣旨,竟连声音都带有一丝颤抖:
“这、这是何意?”
女帝低垂着眼帘,用袖子轻轻擦拭着盒子上沾染的少许灰尘,语气平静的说道:
“没什么,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阿水年纪太小,所以朕死之后,便由挽歌来继承皇位。
“你为摄政大臣,总揽一国朝政,将国家重新迁回关中。
“这样,大周或许没了,但西周的国祚仍能存活下来
“哪怕不比以前,但也足以保你一世富贵。”
“我去你大爷的!我稀罕你这一世富贵吗?啊!!”
李秀衣似乎真的怒了,双眸通红,第一次用如此粗暴的目光看向女帝:
“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
“你明明也知道眼下迁都是最好的选择,你为什么不走?!!!
“我说了,我可以帮你挡住关外的那些大军,一定给你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你平安离开。
“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走啊”
李秀衣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压抑,蹲在地上,双手崩溃的抱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女帝虽于心不忍,但还是俯下身来,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
“因为我是天子啊!
“既然当得起这个皇帝,那我就必须受得了这个结局。
“失地即失国。
“我说过,我此生,绝不做失国天子!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即便敌寇犯境我无力将他击退,但作为一个皇帝最后的体面至少,我还可以选择有尊严的赴死!
“我已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错过一次了,阿衣,你也不想我再默认自己错第二次吧?
“那不是素来强势的女帝。
“更不是一向自诩骄傲的卫九歌!”
“那孩子呢?你就不曾考虑过孩子嘛!”
李秀衣此刻早已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阿水殿下还那么小,那么可爱,你舍得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世上吗?”
女帝伸手,微笑着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呢喃道:
“有你,有挽歌,交给你们,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更何况,若是临死之前,能再见他一面,解开心结,虽死又有遗憾的呢?”
李秀衣紧紧的拽着她的衣袖,一个劲儿的摇头,神情哀求道:
“你这是在刀口舔血啊!”
“呵呵,那就让他捅死我。”
女帝美眸之间,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自嘲的笑了笑:
“总归是我欠他的。”
这一夜,李秀衣曾无数次妄想将女帝留下来。
可她终究还是没能留住
也正是这一夜过后。
大周正式宣布迁都关中。
并与此同时。
虎牢关内,整军待发的数万将士,齐齐西撤,选择撤出了这座白玉京前最后的一道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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