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轻舟沉默片刻,也许是真的有些累了,只“嗯”了一声,躺了下去没有说话。
于慕见他有些颓然,“你受伤了吗?”
陈轻舟摇摇头,“有〖凤凰血〗在身,一点小伤没什么,只是踏入南蛮以来,日日见血,确实有点累了,我也希望能早日停止杀戮。”
于慕思索片刻,“在天山的时候,师父教导我们圣人之道,要以德服人,但后来经历的种种,我才明白,德高望重之人也会被欺辱,有的人,是没道理可讲的。”
陈轻舟听他说得动情,知道这个傻木头心中起了变化,“是啊,若是世上人人都明理讲理,那可能就没有纷争、天下太平了。”
于慕双眼放光,道:“会有那么一天吗?”
陈轻舟苦笑了一声,回想现实和游戏的双重经历,见识了不少形形色色之人,要说有一天,所有人都能一心向善,世间再无纷争,那是绝无可能的。
“不会有的。”
于慕秀眉一皱,坐直了身子,“为什么?”
陈轻舟想了一下,指了指四周,“这南蛮环境如何?”
于慕一奇,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扯到南蛮的环境了,但他了解陈轻舟,知道其中必有道理。
“南蛮瘴气密布,妖邪纵横,不适合人类居住。”
陈轻舟继续问道:“所以当年的九黎族要北伐,要与我们争夺中州,对吗?”
于慕突然反应过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九黎族和万妖不同,也许只是为了有更适合生存的地方。但是……到那时已经居住在中州的人呢?就像千岁盟、西门堡,为什么还非要自相残杀?”
陈轻舟点了点头,“不错,非要。”
于慕又搞不懂了,“那又是为什么啊?”
陈轻舟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别急,“就拿你来说吧,你喜欢读书写字什么的,最近看的什么书?写的什么字?”
于慕想了想,“下山之前,正在看朽松先生的《庭前观雪偶得》,颇有感悟。书法方面,正在钻研洞明先生的……”
“打住、打住……”陈轻舟不爱读贤者典籍,听了就头大,“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读却读不到的书?”说罢又赶紧补了一句:“少废话,简单点儿啊!”
于慕想都没想,“当然有了,比如……”
“好了!”陈轻舟立即打断,“有就行,你试想一下,假如现在你梦寐以求的书籍落到一个坏人手里,你会去抢吗?”
“坏人手里?”于慕怔了一下,他猜到陈轻舟会问类似的问题,但以为会问落到别人手里会不会抢,那他肯定斩钉截铁地拒绝,“为什么是坏人手里?真的是坏人吗?”
陈轻舟听出了于慕的纠结,没有正面回答,“你知道吗?假如我对你接二连三地迫害,那么我就会越来越恨你。”
于慕听得云里雾里,“说反了吧?你害了我,你应该越来越愧疚才对啊!”
陈轻舟坐起身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了。要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故事中的主角,我想,没人会不以自我为中心吧?”
于慕想了想,起码自己还做不到一心为了别人,即使会,可能也只会为了少数几个亲人或爱人,不会真的像圣人一般兼济天下。
于慕点了点头,认真听讲。
陈轻舟继续道:“正因为我们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所以当我们不得已而伤害了别人的时候,无论真假,在我们的心中,就会潜移默化,把那个人想象成坏人,这样我们的内心才能得到平衡,毕竟,谁都不会认为自己是坏人。”
于慕听得五官扭曲、三观稀碎,消化了一会儿,“不对不对,你这是歪理邪说!”
陈轻舟却道:“你不以为然?那是因为你还小,还没有遇到这种事,当然,我希望你一生都遇不到,永远做个幸福安康的傻木头。”
于慕看着陈轻舟,微笑着点了点头。
……
第二日,天色刚一发亮,地英部落一行数千人便继续踏上征程。
尽管舍生湖一役死伤惨重,但战神山还是要去。
黎浅渔坐在红帐中闭目养神,看上去稳如泰山,但心中却如大海般翻涌不息。
黎世骁心狠手辣,途中设伏偷袭,显然是想只娶娇妻不要族人,而以他的年纪地位来说,娇妻恐怕都只是幌子,背后隐藏的“洪炉九象”才是关键。
经过换血大法,黎浅渔得到了黎阳的绝大部分功力,自然也有“洪炉九象”,这几日经族中长者和轩辕剑皇点拨,已经略有小成。
她相信,即使自己只掌握“洪炉九象”中的一象,但只要是地煞部落没有的,黎世骁就会投鼠忌器,不敢逼得太狠,否则这传世功法断了,无法九象合一,九黎族便再无翻身之日了。
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最近也听说了在九黎族中广泛流传的预言,今年会有一个九黎最强之人一统九黎。
所以她要去亲眼看一看,九黎族最强部落、最强之人到底什么样,她更要继承哥哥姐姐的遗志,保住地英部落,壮大地英部落。
她轻轻撩开帐帘,看着那些面露痛苦、焦虑甚至绝望的赶路族人,一滴清泪缓缓滑落脸庞。
但是,她不能心软,她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万事有人扛的天赐大小姐了。
“哥哥,姐姐,你们要保佑我,保佑我们……”
黎浅渔擦掉泪水,眼前的痛苦,未知的危险,说什么也要撑下去!
黎豪带着亲信人马前行带路,他的脸上阴晴不定,心中百般思索,面对黎浅渔这样一个独力撑起部落的小女子,自己确实狠不下心来赶尽杀绝。
义父的命令没有彻底完成,不知那些逃走的妖物会如何汇报,义父又会如何处置自己。
数千人马正在接近一处彩石滩,黎豪清楚,再走二十里,便是地煞部落所在的战神山了,到时一切都会来临,此时多想也是无益,他本来也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手中鞭子狠抽马臀,当先驰去。
一声烈马嘶鸣,陈轻舟从象榻上爬起身来,向四周看了看,发现道路两边多了大片彩石,煞是奇特好看。
于慕仍是站得笔直,警惕地观望四周,也正是因为有了他这个不用睡觉的“哨兵”在身边,陈轻舟才能安心地闭目养神。
“木头。”
陈轻舟叫了一声,“这是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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