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是长久地保持一个姿势对视着,久到王昭萱感觉自己的脸慢慢烧红了起来。

    这一次还是她先移开了目光,转而盯着刘琮肩膀上的花纹。

    王昭萱心里略有些气闷,怎么每一次这种时候输的总是她呢?

    不是说对视的时候先移开眼睛更喜欢对方吗?不可能!她绝不承认。

    她默默安抚自己紊乱的心跳,错过了头顶刘琮嘴角勾起的弧度和眼中满溢的宠溺。

    刘琮觉得和王昭萱相处实在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他怎么没有早一点发现王昭萱是这样娇俏妩媚的一个人,从前只当她是木讷无趣的大家闺秀,白白浪费了两年的大好时光。

    不过他们都还年轻,往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够他去走近她。

    “我问了刘大夫,他说虽然没在医书上看见过,但从理论来说,酒后同房确实有弊无利。”

    王昭萱没想到他真的会去问这个,而且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里惊讶同时又不免感到一丝欣喜,刘琮还真没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连她自己都觉得对古人来说有些离谱的说辞,刘琮也会去求证。

    趁着气氛正好,她抱着他的腰晃了晃,撒娇道:

    “是吧,酒喝得太多本来就不好,你以后也别再喝那么多了。”

    他只是笑,却并不应她这话。

    不答应就不答应吧,反正他不让自己喝避子汤。同房不能喝酒,喝酒不能同房,酒和色一定有一个得受限,算是曲线救国了。

    刘琮靠在她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低声道:

    “我今日没有喝酒。”

    王昭萱假装听不懂他这话,赞许地点头,像哄小孩一样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嗯,王爷很乖。天色不早了,该吃饭了。”

    “今天新野城送了新的线报,你想不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距离之前通觉寺的事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刘琮说的期限快到了,看来是要准备收网了。

    她确实想知道,但是一看就知道刘琮在打什么算盘,王昭萱转了转眼睛,拍马屁说:

    “看王爷的样子必定是胜券在握,我只管等最后的好消息就好,密报这种东西,我还是不随意探听了。”

    她拒绝交易,可没想到这人来了一招强买强卖。按着她的脑袋吻了半盏茶的时间,然后自顾自地说:

    “桐草的种子已经发芽了,我们只需要跟着它就能找到黑蛟寨的具体所在。”

    “至于昌木狄,他自从察觉到身边可能有卧底,就没有再回新野城。春香楼也已经很久没有再开门做生意。”

    昌木狄应该永远也不会想到,他吃下去的米没有毒,真正能让整个黑蛟寨覆灭的东西,藏在运粮板车的木缝以及马匹的尾巴及粪便里。

    桐草的种子比一粒米还要小,但它偏偏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只要有土壤跟水滴灌溉,最少十天最多半个月就能生根发芽。

    他们带回了全寨人救命的口粮,也把自己死亡的引路者播撒在了通往黑蛟寨的土地里。

    荆雍兵只需要循着冒头的桐草就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

    “王爷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她就没听说桐草这种东西。

    刘琮眼睛看着前方的屏风,神思却逐渐飞远,望见了那个满身污脏的小男孩。

    “是宫里一个太监告诉我的。”

    那个太监带着他把桐草的种子洒在宫墙之下,半个月后指着郁郁葱葱的一片跟他说:

    “殿下你看,这些种子那么小,那么不起眼,可它们长得多快呀,比御花园的名贵花木绿得多。”

    “殿下,别人看不上你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活着,死死抓住了泥巴和水,就有机会比他们活的更好。”

    “他没有跟你出宫吗?”王昭萱问。

    刘琮的眼里古井无波,沉默了一会儿,不带一丝情绪地开口道:

    “他已经死了,尸首被拖去了乱葬岗。我偷偷去看过,但死人好像长得都一样,我完全分不出哪一个是他。”

    王昭萱瞳孔一缩,茫然地看着他。

    “是不是很奇怪,我看不清死人的脸,在战场上也只能通过衣服来分辨地上的到底是敌人还是同袍。”

    “不过已经是死人了,也没有再在意身份的必要。”

    他云淡风轻,低头看见王昭萱的脸色发白,有些懊悔自己把这些说给她听,她一个闺阁女子,哪里见过什么死人。

    刘琮摸了摸王昭萱的后脑,温声问道:

    “吓到你了?”

    王昭萱摇头,“王爷见过很多死人吗?”

    她怀疑这是什么创伤之后的应激反应,因为有亲近的人死在面前,所以从此以后所有尸体对他而言都一样,就无法再感受到至亲离去的痛苦。

    相应的,也无法对死亡产生敬畏和同理心,因为尸体对他而言就是没有任何象征的符号,不再有任何的社会意义。

    “皇宫里有很多死人,战场上也是,我早就习惯了。”

    怎么能习惯呢,习惯了才是大问题!

    王昭萱的忧虑藏都藏不住,刘琮按了按她紧蹙的眉心,笑道:

    “怎么,心疼我?”

    “嗯。”总不能说是自己担心他有心理疾病吧。

    “不聊这个了,吃饭。”

    王昭萱被他牵着去桌边坐下,招呼丫头们摆饭。

    她咽下刘琮夹给她的鸽肉,咬了咬筷子,问他: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新野城?”

    刘琮歪着头看她,脸上又露出他那特有的任性恣情的笑,懒洋洋地说:

    “你不想我走的话,我也可以不去。一群蛮子,哪有媳妇儿重要。”

    两边的丫头都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王昭萱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嗔了他一眼,低头专心吃自己的饭。

    夜里躺在刘琮怀里时,王昭萱睡眼朦胧间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句:

    “虽说你已经都算好了,但黑蛟寨是人家自己的地盘,你还是要小心。”

    “我知道,不用担心。你顾好自己就差不多了,等我回来别让我看见你腿上的疤又被挠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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