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雍州大营时一切都是刘琮自己说了算，他要喝酒没人会说什么，但出门在外就不能再这么随心所欲了。
酒瘾上来他心里就跟爪子挠似的，大半夜睡不着觉到营帐外头闲逛，顺便就当是巡视，走了两圈遇见整整齐齐穿戴着盔甲的柳子实。
“柳将军为何在此？军中守备森严，你老人家安心休息吧。”
这老古板对他依旧没个好脸色，掀起眼皮看了刘琮一眼，没有要搭理人的意思。
刘琮想起大半个月前他们争吵之后沈修为同他的对话。
他们最终还是同意了他领兵打头阵，只是要和朱将军一起。
沈修为当时颇为无奈地为柳子实解释说：
“殿下，我这个老伙计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他就是嘴上说话不太好听，并非对您有什么不满，您多担待些。”
“他话里话外都劝着您回府也是有原因的，已故的柳夫人当年便是难产去世。”
说到此处，沈修为轻叹了一口气。
“柳老弟当时不过就在十几里外的军营，但那会儿一心扑在军务上，家里的仆从被拒营门之外，所以没赶上见夫人最后一面。”
柳子实心中一直存着歉疚之意，后悔自己在妻子生产之时没能陪在身边。
不过听说柳夫人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小女儿，算是有点慰藉吧。
刘琮注视着那个不发一语的男人，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将军要是想帮本王，不如同意之前的提议采取速攻，说不定能更早收兵呢，本王也好夫妻团聚。”
蛮族的大营已经在包围圈之内，与他们几乎是隔河相望，只是他们的首领骨头太硬，怎么也不肯投降，刘琮的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
沈将军仍然是想要以劝说为主，尽量减少伤亡，最好能让他们自愿归顺。
如果柳将军能和自己一起主张歼灭敌军的话，说不定他会改变想法呢。
刘琮笑着眨了下眼睛，几乎是立刻惹得柳子实锁起了眉头，臂上用力甩开了他。
虽然武陵王在此次的战役中表现神勇，据朱将军回来之后的陈述，他无论是武力还是临场的指挥都有独到之处。
得益于线人的情报，他们的军队冲入驿道蛮的辖区几乎如入无人之境，攻伐的进度比预想之中的还要快。
柳子实自己也亲眼见过武陵王持戟冲杀的场面，但拥兵无数坐镇一方的藩王竟是如此轻浮之姿，叫人如何信服。
他心中无比赞同皇帝的想法，荆雍兵怎么能全部交与武陵王之手，简直是瞎闹胡扯。
不过在对驿道蛮的收尾问题上，他的确更赞同用绝对的武力解决问题。
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刘琮仰头，夏日的夜晚，天上繁星密布，月亮的清辉皎皎无声地洒在他的肩头。
他想，自己回家的日子应当不远了。
第二日的会谈中，柳子实果然出言表示应该速战速决歼灭敌军。
眼见沈修为在他和刘琮的劝说下有了要松口的迹象，王奇略忙不迭插话道：
“诸位也都知道哀兵必胜的道理。他们被我军包围在内誓不投降，本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我们此刻出兵，恐怕就算能赢这一仗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咱们就耗着，等他们没了粮食草料再出手，这多省力气啊。”
对方首领的周围还有几十位身强力壮的勇士，之前的大小交战中他们都在这些蛮子手上吃了不少亏。
线人如今也全数被接了回来，不知道对面大营现在是什么状况。
万一大营中提前设下埋伏，他们攻入少不了吃闷亏。
反正就围着也没损失不是，何必急于一时呢。
王奇略干笑两声，温声对刘琮说：
“这事儿其实也差不多了结了，殿下冲锋在前咱们都看在眼里，这些日子十分操劳，您就放心回府歇歇，剩下这点就让我们几个老骨头收拾行不行？”
言外之意，我知道你急，那你先回家就好啦。
也不用担心咱们抢你的功劳，军中上下都知道你这回立了大功，之后写奏报肯定漏不了的。
“啧。”刘琮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若有所指地说，“哪有吃饭吃一半的道理。”
留个尾巴在这儿，只怕他回去觉都睡不安生。
不过王将军这么说，倒显得他是为了一己之私要让将士们白白牺牲似的。
“王将军，你知道他们大营之中还剩多少粮食吗？”
刘琮用手指在茶碗中蘸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数，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这些粮食足以支撑他们过完今年一整年，咱们可耗不起。”
“没错。”
柳子实接着刘琮的话说：
“你可别忘了，雍州境内并非之有这一个部落，诸山蛮和郧山蛮的威胁更大，荆雍兵没必要在这几千号人的身上浪费时间。”
“若只留少数兵力在此，难保他们不会背水一战全力突围。但雍州若是长久缺失大军的镇守，其他蛮族甚至北周都可能趁虚而入，届时王将军能担这个责任吗？”
在二人锐利的目光下，王奇略嘴唇张了又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只好求助地看向沈修为。
“依旧由本王带人入敌阵。王将军行事最为稳重，留下看守粮草最合适不过。”
刘琮偏头对王奇略说。他果然顺势应承下来，不再出言反驳。
虽然让出了主帅的位置，但这一次伐蛮，刘琮的想法基本都得到了实施，而且在柳子实的督促之下更加完备。
果然比之前之在大营中练兵有用多了。
这群蛮子的反抗力度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戟的枪尖被刘琮擦得铮亮，只是出发时翻身上马，却发现身边换了另一个人。
“柳将军，是你同本王一起？”
柳子实一如既往保持着沉默，拉紧缰绳率先出了营地。
一轮残月悬挂在枝头，二人从山脊上俯视对方一片漆黑的大营。
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任何手持火把的守军，堂而皇之地在夜色中向他们发出无声的邀请。
“看来等咱们很久了。”
发出进攻号令的前一刻，柳子实终于开口了，他哼笑一声，声音低沉：
“校尉可要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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