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最近不太平,你没事别出门。”
对面穿着大氅的男人板着张死人脸,硬邦邦地说了这么一句。
王昭萱微讶。
嗯?这才初秋,他穿这个出去会热死吧。
而且,刘琮这厮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用这种表情跟她说话,还抬着下巴用鼻孔看她。
摆谱给谁看啊!
她心头不忿,然后听见自己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
“妾身知道了。”
刘琮好像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回答,抿紧唇站在对面睇视她半晌,转身之前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就没有别的话和本王说?”
“王爷公事繁忙,不必挂念府里。”
啊,怎么能这么说呢,刘琮一定会伤心的。
可惜她只能被迫看着地面,没办法知道刘琮的表情。
王昭萱现在知道了,她这是在做梦呢,而且还无法控制梦里的自己。
直到采枫和她汇报外头的情况时,王昭萱才感觉到不对劲。
连日大雪,城外道路被封,雍州城的物资已经消耗殆尽,大街上都是乞讨的贫民。
城里不太平,就是因为雍州雪灾吗?
这梦做的,还是从她记忆里提取素材呢。
“今年田庄上缴了不少粮食,我准备搭棚施粥,你去西院问问淑媛,要不要开了府库同我一起。”
她原本是想为百姓做些什么,可过了两天却被王府的护卫提议撤了粥棚。
王昭萱只道是刘琮不让她越俎代庖,抢了他刺史安抚民心的差事。直到自己乘着马车出去亲眼看见那些流民已经饿绿了眼睛失去控制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连一点人样都没有了,见到王府运粥的板车出现便一拥而上,期间推搡打骂着身边其他人,唯恐自己没抢到吃的。
木桶被掀翻在地,泛着热气的米粥融进雪里。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或用手捧着,或是直接趴在地上像动物一样埋头进食。
看到这种场面的王昭萱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原来雍州城里已经严重到了这个程度,乌离哆哆嗦嗦地在她耳边说:
“奴婢刚才听说有流民闯进了富商的家里,要抢他们的米仓。”
他们已经成为了被生存欲望所驱使的行尸走肉,梦里的王昭萱惊慌失措,要马夫赶紧驾车回府。
可是带着王府徽记的华丽马车已经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
“那是王府的马车,他们一定有粮食。”
众人蜂拥而上,王府的侍卫难以招架,抽出刀想要劝退流民。
到了这会儿,横竖都是一个死,这样比饿死还痛快些,谁都没有被泛着寒光的刀刃吓退。
“救救我吧。”
“把粮食交出来。”
“凭什么他们能吃饱。”
耳边一片嘈杂,马夫被拉下车,受惊的马嘶叫一声,撞开人群冲了出去。
王昭萱被两个丫头护在怀里,她心如擂鼓,双手死死地扣住窗沿,背上出了薄薄地一层汗。
外头的情况严重成这样,刘琮小半个月没回府,也没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吗?
马车被狠狠地摔在墙上,王昭萱腰上一痛,然后感觉温热的液体流到了她的脸上。
乌离的脸被木块划破,血染红了她的半张脸,王昭萱无法分辨伤口的具体情况。
“王妃,您没事吧?”
背后的采枫带着哭腔把她从乌离的怀里拉出来。
王昭萱脸色煞白,腰腹部剧痛难忍,微张着唇却说不出话来。
“王昭萱,本王不是说过。”
他的话在看见女人之后戛然而止。
刘琮把她抱在怀里,神色慌张地去找她头上的伤口。
王昭萱想告诉他那不是自己的血,一声尖叫传入耳中。
“王妃,您流血了。”
她不明所以,却看见刘琮的面上血色尽褪,一把横抱起她奔跑起来。
“这里的人一个人也不许放走!”
被放到床上时王昭萱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身上的痛是从小腹传来的。
“都是皮外伤,好好养着就没事什么事。”
刘大夫摇头,满脸无奈地说:
“只是王妃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属下无能,保不住这个孩子了。”
孩子?
王昭萱看向一脸沉郁的刘琮,他半蹲到床前,用沾水的手帕擦拭她头上干涸的血迹。
“好痛啊。”
她泪如雨下,捂住自己的心口痛哭起来,身下流淌的血液也带走了她的全部体温。
王昭萱如坠冰窟。
“都怪我没有听你的话,我不该出去的。”每一个字都随着疼痛颤抖着。
她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有懊悔,有怨恨,还有对刘琮和那个孩子的歉意。
刘琮的动作停住了,他双目猩红,温声说:
“是我没和你说清楚,没关系,以后还会有的。”
“我会杀了他们给我们的孩子陪葬。”
王昭萱骤然惊醒,探向自己的小腹,手掌下一片平坦。
心里一惊,她掀开薄被翻身而起。
身边的男人察觉到她的异动,飞快地睁开了眼睛。
“皎皎,怎么了?”
王昭萱这才反应过来,她儿子已经出生了,前两天刚办完满月宴。
分明知道是梦,可一切都太真实了,她鼻子便现在都仿佛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而且她甚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痛。
孟婆,不会是你的汤……
品控太差应该会被阎王爷罚钱吧。
“做噩梦了吗?”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王昭萱扑进了刘琮的怀里。
熟悉的气息让她逐渐安定下来,她回想着刚才梦里的细节,不管怎么看都不想是大脑随机构造的产物。
难道这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吗?
所以后来的记载上找不到她在景明六年生下长子的信息。
因为他在被自己的父母知晓之前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吓死我了,刘琮。”
不管是失去了第一个孩子,还是他要杀雍州城的百姓,都是王昭萱不能接受的。
甚至是他们两人冷淡疏远的相处模式,那也在她的想象之外。
“没事,没事,不过是梦而已。”
刘琮不知道她到底梦见了什么,能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抬起头,眼神闪烁,可怜巴巴地说:
“我想去看看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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