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公主果然没有对刘琮这一位“不速之客”发表任何评论,因为她的身边就坐着一个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

    “参见太子殿下。”

    刘煊眼神扫过微低下头的刘琮,下颌紧了一紧。

    “平身吧,都是一家兄弟,不必多礼。”

    “多谢皇兄,上回宫宴时,人多事杂,没能和皇兄见礼,臣弟心中甚为不安。”

    刘琮平日是铁头娃一个,直言直语,但要装起来还真挺有那个意思的,只是散漫地半塌肩背,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并非真的心存敬意。

    他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刘煊也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

    原本想从王昭萱嘴里套话,顺便做局试试她在刘琮心里的份量,没想到刘琮也跟着来了。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可试的了,这一步都不肯离开的样子,想来王昭萱在武陵王府的地位就与宫里李氏如出一辙。

    他日后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一点做些文章。

    “皇姐也是多年不见,身体可还安好?臣弟在秦州时特寻了一只老参,一直为皇姐留着,今日总算有机会献上了。”

    刘琮笑眯眯地递上一个木盒。

    真能说瞎话。

    王昭萱掩去嘴角的笑意,分明是今早出门前从库房里翻出来的普通人参,转眼成了他特意辛苦为姐姐寻来的灵药。

    东阳公主三年前和驸马出游回京的路上偶遇雪崩,驸马身亡,她自己也因那次事故落了病根,整日药不离口。

    “三弟费心了,和弟妹入座吧。”

    全程王昭萱这个被邀请的正主一句话还没说上呢,刘琮又先发制人地提起了那张帖子。

    “皇姐府中负责宴请宾客的属官着实有些粗心了,帖子上竟然忘了写上臣弟的名字。邀请内子却全然不提臣弟本人,若非知道皇姐的为人,臣弟险些误会是故意轻视呢。”

    “说是一家兄弟,臣弟多年在外驻守,回京后兄姐皆无相见的意思,真是让人伤心。”

    他方才还有几分恭顺模样,转眼就原形毕露,暗讽刘煊刚才的话。

    太子为不引起皇帝的注意,延续以往对刘琮不闻不问的态度,当然不会约他相见。

    东阳公主和他更没有什么交情,所以他在两人面前做出可怜的样子,的确不算是没事找事。

    嘴上暗暗指责兄姐不友爱兄弟,至于他另一位哥哥刘域几乎每天一次的邀约是怎么被他视而不见的,刘琮是提也不提。

    “三弟说的这是什么话。”

    东阳公主笑容和煦,为自己解释道:

    “我是看着昭萱长大的,心里记挂这个妹妹,原本今日只是想二人喝喝茶叙旧,说些女人家的私话,过些时日再备下宴席请姑母及你们夫妻一同去别院游园。”

    “原来皇姐是这个打算,那?”

    刘琮直直地看向太子。

    说些女人家的私话?大戌的太子什么时候变成了女人,这么大的事也没人说啊。

    东阳公主也正纳闷着呢,说好了让她旁敲侧击打探,刘煊突然不请自来又是想干什么。

    要是早知道他有把王昭萱拖在公主府静待刘琮反应的心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个提议。

    真是疯了,别的人随他怎么做自己也懒得管,但晋熙姑母和王家是能招惹的吗,他称帝后还要仰仗世家呢。

    还看刘琮的反应,只怕过了时辰王昭萱还没回府,姑母第一个就得提着鞭子冲进来。

    因为心中有气,她没有开口替刘煊辩解,而是等着他自己编出一套合理的说辞。

    “孤只是来看望皇姐,先前并不知道皇姐今日有客人。”

    刘煊简单地带过了这个话题,迫不及待想要验证外头关于刘琮留京的传言。

    他先看了王昭萱一眼,态度亲昵地说:

    “母后在时,孤和萱表妹也时有来往,没想到如此有缘,如今成了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既是一家人,叫表妹未免生疏,皇兄还是叫她‘弟妹’吧。”

    刘琮果然和王昭萱一样对这个称呼感到不适,刘煊也没有过多纠结,爽快地改口进入正题:

    “弟妹有孕在身,马车行路难免颠簸,孤有一架以蒲裹轮的马车,可使乘者少受颠簸,便送与三弟吧。”

    虽然公主府也有这样可以减震的马车,但太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她收下就算不坐,太子自己也坐不着,多好啊。

    王昭萱和刘琮交换一个眼神,随后展颜一笑,感激地说:

    “多谢皇兄,先不谈离京行路,在京中也免不了常常出门,普通的马车的确有些颠簸,既然皇兄如此慷慨,那萱就不客气了。”

    嘻嘻。

    不离京照样用得上马车,你猜我们到底会不会离开京城呢。

    “关照家人是孤这个长兄的责任,弟妹不必言谢。”

    刘煊仿佛根本就不关心王昭萱的意思,只听见她说接受转赠。他话锋一转,挑眉看向刘琮真诚地问道:

    “只是那架马车如今不在东宫,而是留在了石头城,且正重新建置内里物件,不知三弟预备何时离京,孤也好催促工匠快些做完。”

    天上果然没有掉馅饼的美事,小便宜不能捡啊,这不就遇见一个坑吗。

    王昭萱的手藏着袖子里挠了一下刘琮的手背,被人轻轻握了一下之后又缩了回去。

    她打量着对面太子的表情。

    太子殿下,你这样敏感下去恐怕会出事的啊。

    刘煊定定地看着那个他以前从未放在眼里的皇弟,确认了刘域兄弟对自己的绝对忠诚之后,他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可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现在的朝堂之中除了徐司徒一派之外,刘煊自认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刘琮不仅有战功,而且和世家关系密切,本身又桀骜不驯,不确定性太多,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进入朝堂之中,对于刘煊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尤其是皇帝对刘琮的态度转变更让他心神不安。

    皇帝分明答应过他永远不会让刘琮进入权力中枢,他有了王家女,为了避免外戚之祸事就不能做皇帝。

    但此时的态度又为何模糊不清。

    刘煊急需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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