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纾出生在九月,其后的一整个冬天,王府都在热闹中度过。
孩子的洗三礼、满月和百日宴过后便进了正月,此时远离京城的好处就显现了出来,除了彭城的西阳王府是一定得来往,京城中也就王昭萱和姚淑媛娘家那边值得千里迢迢送去年礼,若是在京里,亲戚走动恐怕都能耗去七八天才能消停。
姚家人现在仍旧住在京城,只是不必再辛苦讨生活,靠着姚淑媛和刘琮给的银子做点小生意玩玩,只要不赌钱或是犯事,这辈子吃穿不愁。
今年是王昭萱头一次安排年礼,特地比姚淑媛往常的惯例多给了三百白银,另让人在京城给姚家的小辈们都买了成衣。姚淑媛在娘家人那里长了脸,初一去庙里上头香时竟还单独给王昭萱求了道符纸。
王昭萱一看上头写着多子多福,笑笑也就算了。但不管如何,总归是家庭和睦,事事顺心。
“王妃,过年的赏赐银子都已经分发下去,离得近的铺子也都送来了利银和账本,其他地方的估摸着还得等十余天。”
“好,账本先放着吧,银子你和账房一起清点入账后再理个单子给我。”
新选定的管事娘子名叫龚桂香,也是自刘琮开府时就在,签了死契的下人,今年三十一二,比起李妈妈的严苛古板,她的性格要温和很多。
“是,王妃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
“去吧。”
“对了。”龚娘子忽然想起什么,问,“刘大夫走前留话说得等到十八之后才能回来,这段日子要不要在城里找位郎中来府中暂住?”
王昭萱看一眼软榻上的一对儿女,不假思索地点头。
“你让人去打听打听城内有哪些医术高明的郎中,最好是精于小方脉,以备不时之需。”
“奴婢明白。”
刘元晟正是活泼爱动的时候,冬日里出完汗再被风一吹就容易受凉,刘纾又是个娇气包,没事尚且要哼唧几声,生起病来能难受得整夜啼哭,把王昭萱吓个半死,的确不能没有大夫在府里坐镇。
“阿娘。”等王昭萱忙完之后,刘元晟才抱着画册子唤她,他什么也不说,只用一脸期待的表情看着她。
王昭萱无奈地笑了,放下账本移步到软榻旁。
“你在教妹妹认东西吗?”
“嗯!妹妹好像不喜欢。”
“她太小了,只喜欢漂亮的东西。”王昭萱把散落在榻上的珠串和宝石往一边推了推,给刘纾腾出足够的空位。
她正扭动着身子想要翻身,冬装太厚,她紧紧捏着拳头尝试了好几次,脸都憋红了,还是只拧了一半就躺倒回去,急得直哼哼。
“哥哥帮你。”
刘元晟看不下去,帮忙拉了一把,她就像乌龟似的被翻了个面,趴着伸手去够不远处的东珠,拿到后摆弄一会儿又没了兴致,抻着脑袋朝王昭萱“嗯嗯啊啊”地呼唤。
王昭萱摘了耳朵上的坠子交给彩枫,抄着她的腋下把人抱起。
“又怎么了小祖宗。”
这回没有漂亮耳环给她扯,刘纾伸手在母亲的脸上摸了摸,嘟嘴给了她一个口水印。
“阿娘也喜欢你。”
王昭萱用指腹点点她小巧的鼻子,逗弄了一阵后把她面朝下放在榻上,对笑盈盈的刘元晟伸手。
“该晟儿亲亲阿娘了。”
刘元晟扑进她温暖的怀里,仰头亲在另一边脸颊。
“好了,该我了。”
刘琮掀帘进来,用两根带着些微寒意的手指抬起王昭萱的下巴,低头轻吻她带笑的唇。
“爹爹。”
“嗯。”刘琮摸摸儿子的头,“你陪妹妹玩会儿,我和你娘有话要说。”
“什么事还得特意到这儿说?”
王昭萱跟着刘琮到了书房,解开身上的斗篷搭在屏风上。
“我收到雍州寄来的信。”
“难道蛮族又有异动?”王昭萱惊讶地问。
不应该啊,她记得历史上刘琮讨平诸山蛮后,雍州地界安稳了好几年都未有动乱。
“不是。”刘琮嗤笑一声,“即便是蛮族作乱,如今也不该写信给我这个被夺了兵权的徐州刺史。”
“是薛让坤的信,他的长女年前和一位荆州士族定了亲,你在雍州时和她有几次来往,她给你写了信。”
王昭萱接过信纸,没有当即打开,不无可惜地说,“薛将军现在处境尴尬,和她结亲的人家估计不算很好。十八岁也还小,若肯多等两年就好了。”
“十八还小,你十八岁都有刘元晟了。”
刘琮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谈论,牵着王昭萱在桌后坐下,摊开一封未署名的密信。
“徐司徒向皇帝上书,请求准许他女儿与刘域和离。”
“皇上同意了吗?”
刘琮点头,“刘域去年卷进始安王谋逆一案,最后草草了事,徐司徒以其女多年无子的理由为她自请下堂,皇帝虽然看出他是怕被刘域连累,最后还是允了。”
“可按你的话去设计陷害刘域的不就是他么?那会儿怎么不怕连累自己女儿。”
“是啊,淮阳王妃真是不简单。”
王昭萱这时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刘域的私印是她偷拿的?”
她们出阁后唯一一次见面就是在那日的宫宴上,她盛气凌人与从前并无差别,王昭萱没想到昔日故人居然能做这样的事,感叹道:“她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当初赐婚时她也曾欢喜地向我炫耀,能有此决心,恐怕在淮阳王府的日子不算好过。”
“能从刘域那里偷来私印还不被人发觉,不仅聪明有胆量,心智也足够坚定,我都有些佩服她了。”
刘琮挑眉,把人从身边的椅子带到自己腿上,隔着衣服挠她的腰,“谋害亲夫,这可不能学。”
“你不害我,我害你做什么,除非你心里有鬼,所以才心虚。”王昭萱眯眼看他。
“冤枉啊,我讨好你还来不及,哪敢有什么别的想法。”
刘琮把头埋在她的颈窝,眸色深深。
她总是如此,用不经意间的玩笑小心试探,但却从不肯真正敞开心扉告诉他症结所在。
他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呢喃道:“你怎么总是不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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