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嫁给刘琮,王昭萱已经很多年没有逛过元宵灯会了。秦州和雍州常年受蛮族所扰,过年时不适合办这样的盛会,怕有人浑水摸鱼混进城中作乱。

    仔细想想,上一次和家人去灯会还是在她出嫁前一年,那会儿她身边同行之人还是谢彦之

    “王妃,淑媛那边已经收拾妥当,可以出发了。”

    “好。”王昭萱由着乌离为她系上斗篷,难掩兴奋地嘱咐道,“你留在府里照看好小公子和女郎,天色不早了,过一会儿就让奶娘哄他们睡觉吧。”

    “奴婢明白,好不容易出门,王妃就好好玩,奴婢们会好好照看好府里的,不用忧心。”

    孩子虽然可爱,但当娘的偶尔也需要偷闲片刻。王昭萱脚步轻盈地带着两个丫鬟去往二门,姚淑媛正好落后几步与她碰头。

    “母妃。”

    此时天还未完全黑下来,她唇角带笑,一身华服,美艳不可方物。虽然刘纾满月宴她主持宴会时也盛装打扮,但或许今日心情尤佳,看上去分外鲜灵。

    姚淑媛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好久没见你这么打扮了,可惜琮儿不能和我们一起。”

    “王爷公务在身,忙完后会去寻我们的,母妃不用觉得可惜。”

    门口放着两顶软轿,姚淑媛不等她问,直接解释道:“西阳王妃说,每年灯会时百姓们都会上街玩乐,马车肯定会被堵在路上,所以只能坐软轿到长街口,她在那里等我们。”

    “好,那我们走吧。”

    因为嫌弃轿子里狭小逼仄,王昭萱很少坐软轿,不过和在这样的天气步行去长街口相比,还是软轿更适合她。

    虽然灯会主要是在城北的几条长街,但因为今日解了宵禁,一路上人声鼎沸,若不是王府的侍卫在左右开路,恐怕即便只是软轿也难以通行。

    王昭萱悄悄掀开一侧的短帘,街道两侧的房前都点着各式灯笼,提着花灯的嬉笑着小孩从身边经过,脸上照应着暖黄的烛火。她受热闹的气氛感染,也跟着弯了弯眼睛。

    西阳王妃果然先到一步,软轿刚落地,便有王府的丫鬟上前询问。

    “这位姐姐,轿中可是武陵王府的二位贵人。”

    “我认识你,你是西阳王妃身边的丫鬟吧?”姚淑媛见到她便露出一个舒心的笑。

    “是。”那丫鬟受宠若惊地福身行礼,“奴婢只不过给淑媛上过两回茶水,没想到淑媛竟然记得。”

    “我和你们王妃总在一起说话谈心,她身边的人我怎么会不认得。”

    也许是因为刘琮的地位水涨船高,她有了底气,又或许是常常和西阳王妃来往,耳濡目染,姚淑媛如今比在雍州那几年更多了几分从容。

    “西阳王妃现在何处?”

    “我们王妃正在茶楼雅间,请淑媛和王妃先去喝口热茶歇歇脚,再一同逛灯会。”

    相比她们婆媳二人的生疏,周氏对灯会的情况了如指掌,提议她们把厚斗篷留在雅间再走。

    “里头人那么多,又到处都是蜡烛和灯笼,穿着这个太重费力不说,走不了几步就得出一身的汗。”

    “都听王妃的。”经过半年的来往,姚淑媛已经放下了对周氏的戒备,如今真把她当做人生第一位可以交心的挚友。

    王昭萱旁观周氏的态度,虽然难以揣测她的真心,但至少在明面上看来,两人之间有来有回,并不是姚淑媛单方面讨好。

    “多谢皇婶相邀,我和母妃第一次在彭城过年,今夜得辛苦皇婶带我们一起逛逛了。”王昭萱说。

    “客气什么,我家王爷只顾自己消遣,前几年都是我一个人来,粗粗看过一遍也就罢了,灯会就得一起逛才有意思。”周氏笑着起身,“走,我带你们好好玩一玩。”

    两府的侍卫在外围成一个小圈护着她们三人进入了长街,百姓看这阵仗和她们的装束就知道这几位贵人身份不凡,避让的同时也有大胆的商贩隔着侍卫向她们兜售自己的货品。

    “看见卖糖葫芦的小贩记得告诉我。”王昭萱对纵秋说。她出门前答应了刘元晟给他带好吃的回家。

    纵秋比谁都要兴奋,亮晶晶的杏眼左顾右盼,嘴上应着,“放心吧王妃,奴婢看着呢。”

    周氏带着她们在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停下脚步,示意侍卫破开一条道。

    “这是城中付家父子的手艺,每年上元节时都会献灯给宫里各位娘娘赏玩,在京城,平民百姓可没这个眼福。”

    王昭萱抬眼望去,竹架上挂的一排宫灯繁复精巧,确是宫中灯会常见的样子。

    更引人注目的是地上放的那盏木刻的圆雕,足有一人高,镂空的花纹内可见固定在雕壁的数支细长的蜡烛,不像是灯,倒像是一座繁华的梦中楼阁。

    “王家是宫宴的常客,这些对侄媳妇来说应该不算什么新鲜东西。”周氏感叹之后又自嘲地笑了笑,说“瞧我,淑媛在宫里应该也曾见过他们做的灯吧,我倒当个奇景巴巴地在你们面前现眼。”

    王昭萱心头微动。西阳王夫妇虽然离京多年,但西阳王和皇帝往来密切,几乎是皇帝最信任的亲王。他们既然知道皇帝对刘琮的态度,又怎么会推断不出姚淑媛在宫中处境如何。

    她正欲开口替姚淑媛解围,没想到对方反而带着几分紧张看了她一眼,干笑道:“应该是见过,只是当时也没在意过工匠的名字。”

    王昭萱甚至从那一眼中品出了些羞恼的意味。

    她突然失了情致,假借看中了摊子上的彩球暂离一会儿,但也不敢走得太远,只在侍卫的保护下走开几十步的距离。

    “王妃,你看,那一队官差前头的是不是王爷?”纵秋忽然踮脚指着一个方向。

    王昭萱闻言看去,幸而某人生得够高,她才能瞧见那熟悉的身影。

    暮色沉沉,上百盏灯火将彭城照得一片通明,她隔着人海遥遥向他望去,不过片刻,刘琮若有所感地回头,用目光寻见了嫣然含笑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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