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那缸从大昭寺移来的莲花开得正盛,丫鬟端着铜盆经过,不慎碰掉了叶片上的露珠。
这院子偏远,也挡不住外头的热闹的声。
明悦坐在妆奁前,脸上已上过妆,她甚少上浓妆,也很少穿娇艳的颜色,大红喜服加身,如此装扮,更是明艳动人。
云堆跨入房中,见她头发还披散着,说:“怎么还没绾发,请的全福夫人呢?”
女子出嫁之日,多由全福之人为新娘梳头,图个吉利。
陇西靠着桌,朝门口看了看,说:“世子请了一位,怕是还没到。”
“再晚就过吉时了。”云堆心急道。
昨日夜里明悦没有睡好,大抵即将出嫁的姑娘都是如此。
“什么吉时不吉时的,不重要。”明悦半合着眼,困倦道:“再好的时辰,该散还得散……”
“大喜的日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陇西横她一眼,“你这话我可得原封不动告诉世。”
明悦眨了眨眼,“我还没说完后半句呢,我和他即便错过了吉时,照样白头偕老。”
陇西嗤笑了一声,侧着耳,从热闹中听见有人入了院中。
“全福人来了。”
云堆连忙出门相迎。
“时间有些赶,有劳夫人了。”
“客气,客气。”那夫人说:“路上耽搁了,是我来晚了些,希望不会耽误吉时。”
婆子走到身着大红嫁衣的明悦身后,拿起一把精致的木梳,微笑着看向镜子中的人。
木梳轻轻举起,压过发丝。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明悦倏地睁开双眼,透过面前的铜镜,看到了婆子的脸
像是做梦一般,她甚至不敢眨眼,双眼瞬间被逼得发红。
婆子从镜中看着她的脸,眼中满是祝福与疼惜,摸着她的发说:“今日大喜,汴京可不兴哭嫁的。”
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更加柔和,“我也有一个女儿,四年前多前嫁到了汴京,我也好几年没有见过她了,她和你一样,出嫁那日上轿前哭得妆都花了,不过她那时比你小上几岁。”
明悦眼中蓄泪,那年她才十六,远嫁汴京,自此,再也没见过父母。
没有想到,别时是出嫁之日,再见之时亦然。
眼泪终于没能兜住,落了下来”
婆子替明悦绾了同心髻,意为永结同心,幸福美满。
盖头一盖,丁黑背着她出门,谢不尘接过她放入轿中。
抽身时在她耳边一问:“还满意吗?世子夫人。”
眼前只剩一片红雾和鞋间缀的硕大东珠,还有他身上不甚熟悉的味道。
“你熏香了。”明问。
谢不尘说:“喜服上的。”
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锣鼓喧天,喜乐之声响彻云霄,两人却在轿前窃窃私语,引得众人一阵起哄。
谢不尘退出花轿,明悦轻轻挑开花轿帘子一角,看见余家人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她远道而来的父母。
他填补了她所有的遗憾,照顾到她所有的情绪,怎会不满意?
婚仪设在国公府,拜过天地,明悦入了洞房,还要等谢不尘前院宴宾客。
谢不尘素来着淡色,一身喜服穿梭于宾客间,像仙人误入喜堂。
明月初升,前院宾朋满座。
漼泽之一杯接着一杯,身侧侍卫在看不下去,劝说道:“公子,你少喝些。”
话音刚落,漼泽之端起酒,“祝……”
他说不出任何祝福的话,却希望她此生和美。
酒盏相碰,漼泽之仰头饮尽,说道:“先走了。”
宾客渐歇,谢不尘回到院中。
花烛红妆,她喜服未卸,站在门口冲他笑着,“我还当你喝醉了。”
“醉了。”谢不尘看着灯下人笑了,他伸出手,“夫人扶我。”
国公府依旧灯火通明,漼泽之抵着墙,仰头时可见明月高悬。
他忽地又想起了那年初见明悦。
他曾想过要娶那个女子,护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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