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院里,徐瑶夜最爱待的便是这东暖阁。
一间精巧小室,芙蓉纹路窗微开,满堂的富丽映入眼帘,地上铺的是雪白色绒毯,软榻上放着一张小圆桌。
桌上的紫金香炉做成了精致的小狮子模样,里头却没有放香。
因着徐瑶夜身子忌讳,整个栖梧院里都不准点香。
五福嬷嬷站在徐瑶夜身边,碧玉蹲在她腿边,一个揉肩,一个敲腿。
徐瑶夜神色不悦,攥紧了手心里的暖炉,眼神扫过桌上的空药碗,语气不悦,“嬷嬷,都说孕妇怕热,可我怎么如此畏寒,可是我的身子还是不好?”
五福嬷嬷最是了解徐瑶夜的性子,手上轻轻重重地揉捏着,语气沉着,“大姑娘,这大夫是夫人请来的,你且安心,定没有问题的。”
“放心?我如何放心?那没用的丫头,世子爷都多久没来了?”徐瑶夜焦灼,坐直了身子,放下手里的暖炉。
她看着这一室的富丽堂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此刻她真可谓是进退两难。
裴长意不来,她不知自己的计划何时才能进行下去。
裴长意若是来得勤快,她又总担心那贱蹄子勾了世子爷的魂。
好不容易把徐望月送去跟那裴二公子学练字,消息是不断得传回来,可徐瑶夜心里总是不安。
她如今后悔得很,为何会答应裴长意,让他们二人在他的院子里练字?
不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她终究不放心。
“不行。”徐瑶夜扶着五福嬷嬷的手站直,“我得去一趟世子院里,不亲眼所见,我终究是不放心的。”
五福嬷嬷和碧玉互相瞧了对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她们跟在徐瑶夜身边已久,最是了解她的性子,既是她决定了的事,她们说什么也没用。
裴长意的院子不好进,徐瑶夜还记得上一次自己在门口等了许久。
这次她学乖了,提前派人去门口通报了小厮,自己带着五福嬷嬷和碧玉缓缓走了过去。
天寒地冻,她得小心着自己的肚子。
不知是因为提前通报了,还是因为天实在太冷,小厮提前在门口候着她,将她迎了进去。
那小厮态度恭谨,“属下参见世子妃,世子爷正在书房里忙公务,这……”
“我知道的,不会为难你的。”徐瑶夜淡淡一笑。
她知道这院子里的,全是裴长意的心腹之人。
故而她举止大方,态度温和,“我自己逛逛,等世子爷忙完。”
这整个院子除了世子的书房,也没有旁的地方,是世子妃不能去的。
那小厮应声退下。
徐瑶夜微微侧头,看了五福嬷嬷一眼,“那丫头在哪个亭子?你先带我去瞧瞧她。”
徐望月在世子院中是如何练字的,她早些就听五福嬷嬷说过,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徐瑶夜在五福嬷嬷带路下,很快便瞧见了那个挂满帘子的亭子。
徐望月一个人端坐在亭中,脸冻得红扑扑的,一边练字,一边时不时地放下笔搓手。
见到此情此景,徐瑶夜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挂上了笑意,“既然是来了,去瞧瞧我那位庶妹吧。”
徐瑶夜缓缓走到亭子边上,还未靠近帘子,就听到徐望月重重打了一声喷嚏。
五福嬷嬷立刻拦下了徐瑶夜,“世子妃,不可。”
徐望月冻病了不碍事,可不能将病传给她家大姑娘。
隔着帘子,徐瑶夜见徐望月冻得瑟瑟发抖,只能一边搓手,一边裹紧斗篷,心里十分舒爽。
“行吧,就不去看她了。嬷嬷,我们去给世子爷送甜汤。”
五福嬷嬷小心翼翼地扶着徐瑶夜,笑道,“老奴早就和姑娘说了,不必担忧这些。世子爷又不瞎,如何能瞧上那小贱蹄子?”
“如今姑娘亲眼看到了,不担心了吧?”
见徐望月一个人在那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受着罪,看来裴长意压根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徐瑶夜心里舒服多了。
她们主仆三人到了裴长意书房门口,远远的,裴钰便迎了出来,“参见世子妃。”
见裴钰亲自相迎,徐瑶夜脸上越发得意,“裴钰,可是世子爷让你来接我的?”
裴钰神色平静,“回世子妃,世子爷派属下来问问,世子妃可有什么急事?”
“若是有事,属下可代为转告。若是无事,世子爷还有要事在身,天寒地冻,不敢让世子妃久等,还是早些回栖梧院吧。”
听着裴钰说话,徐瑶夜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没有想到,裴长意派他来,竟是给自己下逐客令?
徐瑶夜到底是徐家嫡女,名门贵女,涵养极好,面上的尴尬不过是一瞬,立刻恢复了平静。
她从碧玉手里提过那食盒,递在裴钰手边,“天冷了,我亲手煮了一些甜汤。世子爷这样忙,我就不扰他了,你帮我交给他。”
裴钰低眸,平静地扫过一眼食盒,却没有伸手去接,“世子爷交代过,书房之中,不得进食。”
“世子爷不敢耽误世子妃一片心意,这甜汤,还是劳您带回去吧。”
人见不到,连甜汤都不收,徐瑶夜的脸面挂不住了。
她冷冷地看着裴钰,狗仗人势的东西。
不过是裴长意身边的一条狗,便敢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可如今这里是裴长意的院子,徐瑶夜只得忍了这口气,心里默默地记了裴钰一笔。
待她生下嫡子,收服了裴长意,定要把今日所受的气,十倍收回来。
徐瑶夜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寒暄了几句,带着五福嬷嬷和碧玉离开。
见她走远,裴钰转身进了书房,“世子爷,世子妃走了。”
裴长意手里正捻着一块红枣糯米糕,吃了大半,不错,她手艺的确不错,甜而不腻。
裴钰崇拜地看着裴长意,“世子爷果真料事如神,早知世子妃会送甜汤来。”
“后宅之中,左不过这些伎俩。”裴长意语气冷冽。
他本是愿意和徐瑶夜相敬如宾的,可一想到她对养母林氏的态度,他眸光一暗,将手里余下半块点心放在盘中。
“若是世子妃再来,直接拒了便是,不必来问我了。”
这几日都是夜里下雪,白天出太阳,坐亭中还好。
可今日这雪越下越大,徐望月坐在亭中,被冷风刮得握不住笔。
她干脆放下了笔,用斗篷紧紧裹住了自己,手上的冻疮发着烫,又冷又热,难受极了。
她正在往手上吹着气,想让手暖和一些,就见帘子前头多出了一道人影。
裴钰恭敬行了礼,“二姑娘,世子爷请您进书房练字。”
徐望月整个人怔住,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进书房?
让她进书房?
见徐望月一动不动,裴钰有些紧张,“二姑娘,您没事吧?”
今日实在太冷,二姑娘该不会是冻僵,晕倒了吧?
“我没事。”徐望月紧张开口,“世子爷当真说,让我进书房练字?”
“这事儿我可不敢胡说,二姑娘快些跟我走吧,这亭子里实在太冷了。”
裴长意不在,裴钰的语气也轻松起来。
徐望月松了一口气,抱起桌案上的纸笔字帖,小心翼翼藏在怀里,跟在裴钰身后,往书房走去。
路上她还忐忑,若是要和裴长意面对面,虽说是不冷了,可这事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原是想拒绝的,可那亭子里实在太冷了,根本就没有办法练字。
徐望月跟在裴钰身后走进书房,里头空空荡荡,裴长意不在。
帮徐望月安顿好,裴钰也离开了。
整个书房里只余她一人。
书房暖炉里燃着上等的炭火,噼里啪啦作响。
徐望月才坐了片刻,身子就暖和起来。她脱去厚重的斗篷和外衣,舒舒服服在桌案前坐下,整个人都好似活了过来。
这才发现,桌案上不止帮她备好了一碗温热的酒酿圆子,还放了一盒冻疮药膏,实在是贴心至极。
裴长意不在,她一个人在他的书房里,徐望月很快就缓和了不安的心情,自由自在起来。
外头漫天飞雪,书房里却温暖如春。
徐望月甚至觉得有一些热了,她将今日套的好几件外衣都脱了,身上衣裳轻便,她动了动手脚,终于可以安心练字。
因着把书房让给了徐望月,裴长意去了西厢房办公。
他看了几个案卷,突然发现少拿了一份文书,偏这一份文书对他十分重要。
裴长意微微蹙眉,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裴钰,最终还是自己起身,走向了书房。
他走进书房,脚步极轻。
房中那道俏丽的身影,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出现。
桌案边上放着好几件外衣,徐望月背对着他,只着了一件银丝锦绣百花裙。
她许是练字累了,抬高了双手,伸着懒腰,像极了午后晒太阳的小猫儿。
百花裙被抬高,掐着她的细腰,勾勒出她完美的身线。
阳光从窗口微微透进来,印在她的背影上。
令人血脉喷张。
裴长意不禁想起那晚月色下,也是同样的身影趴在桌案前,任凭他驰骋的模样。
这两道背影,竟然一模一样地重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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