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径走不通,罗薇失望了两秒,便打起精神,思考解决的办法。
她划去了诸如寻找丢失的一袋钱币、抓偷面包的小贼、因绳子断裂而掉进水里的一串珍珠这样的任务,刚才的占卜没出结果很可能就是因为这种任务有太多的子层级。
钱币会流通,数百枚铜币会分散到各个地方,占卜的范围太大了。
如果这位失主要寻找的仅是装钱的袋子,或是偷他钱的扒手,她还能帮他找到,可他只想找回钱袋子里的钱,恕她无能为力。
抓偷面包的小贼,这个任务也很棘手。
失主没有指定是要抓哪一天偷哪一块面包的小贼,小偷、老鼠、猫猫狗狗,乃至树上的鸟,都可能偷过他的面包,这让她怎么找?
罗薇只留下了七个丢失时间较近、失物是单独个体且价值不高的小任务,比如寻找银耳环和小刀之类的东西。
去掉了大量负累,一直运行不出结果的星轨飞快给出了指示,将遗失的物品在地图上标记了出来。
罗薇记住七个失物的位置,又从任务清单上选取了四个找寻活物的小任务,进行第二次占卜。
有了精确的分类,占卜速度就是要快得多。
走丢的小狗、打洞逃走的兔子等等,无论是死是活,她都知晓了他们的方位。
第一次占卜撤销,后面占卜了两次,罗薇的头脑还很清醒,没有丝毫刺痛与疲惫,她的精神力量还有一半盈余。
——等等,她什么时候对精神力量有了度量的能力?
在此之前,她只对体内的魔力和外界的魔法元素有这样的感知,她能感受到魔力的强弱和魔法元素的浓度,还能计算出她剩下的魔力能连发多少个火球。
但精神力量玄之又玄,它存在时她察觉不到,她只能感觉到它的消失。
精神力量消耗太多会让她头晕目眩、反应迟钝,过度抽取精神力量则会让她大脑刺痛、五感失灵、七窍流血。
这就是它消失时的症状。
罗薇从来没想过要赋予它可计量的单位,精神力量能被计量吗?没人试过。
“每个人都有精神力量,有的人强,有的人弱,精神力量先天注定,后天很难提升”,这就是魔法师对这种神秘能量的全部认知。
罗薇想到她最开始的时候,一天只能占卜一次,没过多久变成了两次,再后来隐隐摸到第三次的门槛,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掉了回去。
过了很久,直到她这个月占星考核,又才误打误撞地突破了第三次的坎。
第三次突破由量变引起了质变,终于让她感知到了精神世界里的能量存在。
罗薇的大脑告诉她,她以后不必再局限于占卜次数,她能占卜多少次,将取决于她占卜的问题会消耗多少精神力量。
或许是她以前的精神力量太微弱,弱到连最基本的计量单位都达不到,所以她才感知不到它的多与少。
那她的精神力量为什么又突然提升了呢?
占星考核之前她做了什么?
她救下了韦斯利伯爵和哥路城的百姓,她的小骑士阻止了月神大天使抢夺裁决之刃,她跟扎克利达成了合作,她带回了黑暗精灵,她将渥兹华斯送去了恶魔岛……
简而言之,她扭转了多个人的命运线。
所以她的猜测没错,扭转的命运线越多,她的能力就提升得越快。
以她现在剩余的精神力量,或许刚刚她再耐心等待一会儿,星图就会告诉她答案。
罗薇在反省自己,她什么时候也成了急性子?
如果她占卜的问题超出了她精神力量,她的身体会给出警告,但她没有感受到不适,说明这十七个任务没有超出她的精神阈值。
驱散纷繁的思绪,罗薇退出精神世界,睁开眼睛放下了龟甲。
还有一部分失物没有占卜,不过她不着急。
先把已经卜算到的失物找到送回去,然后把队友们完不成的小任务全部拿过来统计分类,最后她再一批一批地解决。
烈日当空,占星小队八人走出旅店,分头寻找镇民们登记过的遗失物品。
长途跋涉了两天两夜,一行人早就没了刚出希瑞亚城时的光鲜亮丽。
他们骑马踏进卡卡西小镇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英姿飒爽、鹤行鸡群,殊不知自己蓬头垢面、一身草渣和污泥,灰扑扑的像刚从灰堆里打了滚。
夏天的衣物本就轻薄易磨损,敢选占星术的学生家里都有点小钱,对身上的衣服很不爱惜。
有的人衣摆被树枝划破了口子;有的人裙襟被火星子烧穿了眼儿。
这么一磋磨,纵使他们的穿着再得体,看起来都跟捡了几件烂衣服套在身上没两样。
就算不是捡来的,肯定也是穿了很多年的旧衣。
要不是穷,他们怎么会在这么热的天里跑出来赚钱呢?
看着这群走街串巷的少年,小镇居民们纷纷露出了怜悯的眼神。
找一件失物才收一枚铜币,肯定是怕没人雇他们,才把价钱压得这么低吧?
真是一群可怜的小家伙啊!
占星小队八人在小镇里跑来跑去累了个半死,鸡也找了狗也捉了,小任务了做一多半,学院徽章却还是没有出现。
难道真的要把所有失物都找回来,才算完成任务吗?
众人此时已经耗尽了精力,面无血色、嘴唇发白、头冒冷汗,肾虚的模样一如上午见到的剑士学徒。
不,他们比剑士学徒还惨。
剑士学徒只是身体疲惫,他们是身心俱疲,头晕眼花四肢发颤,走路都打摆子。
太阳快落山了,众人回到旅店,哆哆嗦嗦地掏出登记任务的莎草纸,汇报自己的完成进度。
维娜很羞愧:“我找了一下午,只找到了三件失物。”
她虽然能占卜到失物的大致方位,但找起来还是要费很多心神。
比如掉在小路边的钥匙,她沿着小路扒草丛翻石头,晒得汗流浃背,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
还有被风吹进林间的帽子,她在林子里到处搜寻都找不到,结果帽子被鸟雀衔上了大树做鸟窝!
其他同学也跟维娜差不多,除了罗薇,平均每个人都找到了三件失物。
三次占卜突破了他们的极限,已经抽空了他们的精力,找东西又格外费体力。
有的同学撵了一下午的鸡,有的同学被狗撵了一下午,还有的同学为了找被埋进地里的钱匣翻了一下午的地,一个个被折腾得够呛。
罗薇安静地听着大家的哭诉,将八张莎草纸一张张摆到自己面前,用炭笔把没有找到的失物或画圈或画勾做好了标记。
“诶,这是做什么?”维娜注意到她的动作,好奇地问。
罗薇言简意赅:“把剩下的小任务做了。”
维娜眼里顿时浮现出惊恐:“还来?我真的不行了!”
“不用你来,”罗薇将莎草纸齐了齐,“我来做就好。”
维娜震惊到口吃:“你你你、你找了多少个啊,你怎么还有精力?”
罗薇:“目前找了十一件失物,算上你们的,我们一共找到了三十二件失物,还剩十六件,不算多。”
“啪嗒”一声,众人惊掉了下巴。
刚刚罗薇一直没说话,他们还以为她没找多少呢,现在告诉他们,她一个人找了十一失物,还预备把剩下的十六件失物全部找到?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吗?
众人恍恍惚惚。
维娜喉咙发涩:“你,你真的能把剩下的找到?”
“我不确定,”罗薇看了一眼莎草纸,“有的失物分散得太厉害,这种情况我只能找回失物的一小部分;有的失物涉及到了人,占卜难度略大。”
“是吧是吧,所以我就没选这种任务,我选的都是好找的!”
维娜叽叽喳喳道:“我登记的那张纸上还有人找她十五年前失散的兄弟呢,我连人是死是活都占卜不出来,更别提找人了。”
其他同学默默点头,是的,他们也剔除了找人的任务。
占卜的问题一旦牵涉到了人的命运,就极难得出结果,强行推算会导致他们精神世界崩溃。
只有占星师才有能力测算人的将来过去和生死祸福,他们连占星术士都不是,只是占星学徒,那些复杂的问题他们可解决不了。
不过世上总有意外,大家悄悄看了一眼罗薇,好像在她那里,一切难题都不算难题,她都能迎刃而解。
晚霞漫天,红日如火。
罗薇一鼓作气将十六件失物的下落卜算了出来,能找到的便让队友帮忙去找,找不到的就将卜算的结果告诉失物的主人。
占星小队里八个人,每个人都分了两个小任务,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出了门。
再一次走出旅店,罗薇的脸色终于变得和七个队友一样苍白憔悴,红唇也失了血色。
今天她一共占卜了六次,测算了二十七件失物的信息,大脑的超负荷运转让她太阳穴股股作痛,身体精疲力竭。
人一虚就容易怕冷,大夏天的,罗薇却觉得从脚底板下窜上了一股凉气,后背凉飕飕。
用手帕擦了擦汗,她走到一间临街的石砖房前,敲了敲门。
“谁呀?”正在准备晚餐的妇人问。
罗薇扬起笑脸:“找鸡寻狗一铜币小队!”
做了一下午的任务,她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个羞耻的队名了。
妇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找到了吗,是不是人找到了?”
“抱歉,距离太远了,我们来不及去找人,”罗薇说,“但我们打听到了您兄长的消息,他还活着,在彭萨王国境内的斯利迦湖做纤夫。”
“噢,纤夫!”妇人颤抖地问,“他、他成了奴隶?”
罗薇放轻语气,用安慰的口吻道:“不,没那么糟糕,他只是依附了斯利迦湖的一位庄园主。”
妇人捂住嘴抽泣,眼泪立刻滚出了眼眶。
她的哥哥丧失了人身自由,成了被庄园主奴役的农奴,这听起来并没有比奴隶好多少。
罗薇将消息送达,便礼貌地告辞。
“等等,我还没给你铜币!”妇人忙从钱袋里取出了一枚铜币,伸手递给她。
罗薇后退一步:“不用了女士,我没有替你找到人,你也不知道消息的真假,我们有职业操守,没找到失物不收费。”
妇人一愣,看着少女朝自己颔了颔首,转身离去,消瘦的背影在黄昏里越发高大修长。
她不像是讨生活的流浪客,她像一位高尚的贵族。
罗薇来到了第二个任务对象门前,敲了敲门:“你好,找鸡寻狗一铜币小队!”
屋子里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里面的人似乎打翻了碗碟。
她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慌乱地捡起东西,快步走向了门口。
“吱呀”一声,木门拉开,露出了一张蜡黄枯瘦的脸。
从外表上看,这是一位三十岁出头、营养不良、从事体力劳动的妇女,她的生活条件实在算不上好,身上的麻布衣裳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补丁,脚上的鞋子也是破破烂烂。
罗薇没有过多打量,只是在妇人期待的目光中,说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
“非常抱歉,据我们打听到的消息,一年前,你丈夫的尸体已在亚尔图尔城火化成灰,我们没有办法找回来安葬。”
罗薇做好了妇女会发怒或哭泣的准备,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当她说完这段话,妇女脸上却浮出了令人心惊的笑容,那双麻木的眼睛也焕发了光彩。
“你们真的能找到,你们真的能找到,”她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她没骗我,你们没骗我,能找到,一定能找到……”
“抱歉,女士,”罗薇柔声说,“你的雇佣我们将单方面终止,这条消息不收费,祝你生活愉快,再见。”
“不!”妇女倏地伸手抓住了罗薇的衣袖,猛地摇头,“不,我不找我的丈夫,我要找我的女儿!求求你,帮我找到我的女儿!”
罗薇蹙着眉:“抱歉,今天我们不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妇女打断,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圆圆的铜牌:“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你们在找这个是不是?你帮我找我的女儿,我给你!”
罗薇目光一定,看清了她手上的东西,正是他们找了一下午的学院徽章。
妇女紧紧攥着徽章,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她猜这个东西对这群少年来说一定很重要。
她要用这枚铜牌,换她的女儿回来!
罗薇将视线移到妇女脸上,看着她状似癫狂的模样,知道这第二个积分恐怕不是那么好获得了。
“冷静,女士,我们可以帮你,但你要先告诉我,把这个东西给你的人是谁,那个人跟你说了什么。”
罗薇指了指学院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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