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化的动作很快,几乎就是在第二天,南京城就出现了关于通倭案的消息。
秦淮河附近的一处酒楼内。
三个人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
其中一人,放下手里的酒杯,压低了声音,对同桌的两人道:“哎,听说了吗?”
“什么?”
另外两人皆是好奇的看向对当方。
“据说前段时间,倭寇和红毛鬼进犯淮安,是和山阴吴家勾结,想要劫掠淮安的漕粮和食盐。”
“山阴吴家?”
“不可能吧?那可是绍兴大族,族里还出过二品大员呢。”
三人的交谈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足够周围几桌人听到。
周围的人,此时也都竖起了耳朵。
三人的对话依旧在继续。
“此事千真万确,我家夫人的舅舅,就在绍兴府当推官,这件事就是他传出来的。”
“啊?”
“那这吴家也太不是东西了!”
“崇祯元年,倭寇进犯杭州,袭扰南京,我家里就有人死在倭寇手里,我与倭寇不共戴天!”
这番话,当即就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
南方沿海,从元朝开始,直到隆庆年以后,哪里没受过倭患?
现在你吴家,竟然和倭寇勾结,这不是汉奸(早就有这个称呼 )行径吗?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南京城的其他地方。
仅仅只是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山阴吴家的名声,就已经在南京臭了大街了。
新建伯府。
闭门谢客数日的王承勋,终于出了家门。
在几名亲信家丁的簇拥下,王承勋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守备厅。
韩赞周的公廨内。
听到王承勋来了,韩赞周眉头一挑,从椅子上起身,出了房门,打算亲自迎接这位新建伯。
“韩公公,怎的还劳动您老了呢?”
王承勋面容有些憔悴,见到韩赞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急走几步,上前拱手道。
“新建伯,您这是病好了?”
韩赞周也回了一礼。
“快,快,里面请,天寒地冻莫要再染了病。”
韩赞周热情的对王承勋招呼道。
两人来到韩赞周的廨房,分头落座后,王承勋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命自己的贴身长随,奉上了一个木匣。
“公公,些许心意,还请公公鉴赏。”
韩赞周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笑道:“新建伯客气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礼物您还是收回去吧。”
王承勋笑着劝道:“公公,只是家祖当年的一些小玩意儿,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听到是王阳明留下的遗物,韩赞周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王守仁的地位,不只是在后世,就是在大明也是极为超然的。
大明立国到现在,两百余年,凭借军功封爵的文臣,只有三位。
而这三位中,又以王守仁的学术地位最高。
王艮、李贽、徐爱、王畿(ji)等等耳熟能详的大儒,都是心学门人。
徐阶是王守仁的再传弟子,张居正也深受心学影响。
可以说,王守仁就是一代宗师。
这样一位人物的遗物,韩赞周自是想要看看。
王承勋见其不再拒绝,会意一笑,接过木匣,将之打开。
一个黄白色,拳头大小的球,出现在了韩赞周的视线里。
“牙球?”
韩赞周探头一看,就认出了此物。
“公公好见识,此物乃是家祖意外所得,据说是祖孙三代人,耗时半百,方雕刻完成。”
“此球共有十一层,每层都可以转动,都有雕刻的花鸟鱼虫,当真是鬼斧神工。”
“还请公公过目。”
王承勋说着,将木匣中的牙球取出,双手递给了韩赞周。
后者小心翼翼的接过来 ,放在自己的眼前,认真的端详起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韩赞周这才将牙球重新放回木匣, 由衷的赞赏道:“好东西,端的是好东西。”
“只是,此物贵重,还请新建伯收回去吧。”
韩赞周将木匣,推向了王承勋。
“公公这是何意?”
王承勋心里的大石头再次提了起来。
对这些阉人,他可是清楚的很,都是贪得无厌之徒。
自己也是忍痛,才取出此物,想要打通关节,将自家和吴家切割开来。
但现在看来,这件事恐是没有那么简单了。
“新建伯,阳明公这件遗物,着实是见宝物,可惜,咱家非有德之人。”
韩赞周这话说得就很明白了。
王承勋有些勉强的笑道:“公公说笑了,您乃南京留守,陛下的心腹,自是有德之人。”
“新建伯的来意,咱家也知晓一二,关于吴家通倭案,咱家也是爱莫能助,还请新建伯见谅。”
韩赞周说得倒是实话,这件事从一开始,朱由检就交给了三法司,他和巩永固就是监督的绝色,压根就没有决定权。
王承勋闻言,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精神有些萎靡道:“今日是王某叨扰了,还请公公见谅。”
“公公公务繁忙,王某就先……”
“新建伯,皇爷命各家交还侵占的土地,配合朝廷推行摊丁入亩,不知新建伯可有准备?”
经韩赞周这么一提醒,王承勋也想起了这件事儿。
这两天,整个新建伯府都是惶惶不可终日,谁也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些杂事。
现在韩赞周提起这个,不就是在给自己指路吗?
躲在孝陵的那位陛下,现在最关心的绝对不是什么通倭案,而是摊丁入亩。
如果自己家可以做个表率的话,一定会在陛下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说不定还可以借着这件事,和吴家脱离开。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王承勋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公公,王某这就回去,将府上的土地彻底的清查一遍。”
“这件东西,就放在公公这里鉴赏。”
说完,也不等韩赞周拒绝,当即转身离开。
待其走后,一直伺候在韩赞周身后的一名小太监,低声道:“干爹,您为何要提醒他?”
“王家和别家终究是不一样,结一份香火情也没什么。”
韩赞周把玩着手里的牙球,随口解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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