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汉心里也有气,又被郑氏推了一把,直接坐起身:“你有脸就去要!”

    郑氏就不敢吭声了,躺下后背对着沈老汉。

    闻着飘来的肉香,沈老汉却睡不着,拿了旱烟杆往里面塞烟草,点燃后靠墙坐着一口接一口抽烟。

    不一会儿,屋子里烟雾缭绕。

    谁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翌日天未亮,沈逾白就背着布包去了族学。

    点了煤油灯背书。

    拿起文章先读一遍,就记得七八成,再诵读一遍,整篇文章就记了下来。

    沈逾白并不就此停下,而是拿了纸笔默写一遍,一来是为了加深记忆,二来还可练练字。

    默写完,与原文对比,只字不差,他才开始下一篇。

    朱先生进教室时天已经全亮。

    沈逾白站起身恭敬地行了学生礼,与朱先生问好。

    朱先生背着手走过来,温和问道:“身子可有好些?”

    昨日只有下午休沐,上午沈逾白请的病假。

    对他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人来说,请病假并不是难事。

    朱先生却满脸担忧:“你这身子着实弱了些,昨日让他们做了篇文章,你不在便落下了。日子久了,落下的功课更多。”

    对于沈逾白,朱先生感情很复杂。

    沈逾白无疑是他遇到的最聪慧的学生,在他心中定然是能中秀才的。

    可身子实在太差,之前便落后了三年多课程,昨儿又请病假。

    一个上午不来,便比其他学生少写一篇文章,若经常病,文章练得少,如何参加科考?

    春闱虽还没定下日子,按照惯例来推算应该就在来年二月,离现在也没几个月了。

    沈逾白身子太弱,怕是坚持不了考完就要晕过去。

    朱先生想让沈逾白下次再参加科考。

    “小子昨日做了四篇文章,今日特意带来,想请先生指点。”

    沈逾白又是恭敬行了一礼。

    朱先生被惊了下:“四篇?你如何作的?”

    “小子下午身子好转后做的文章。”

    朱先生难掩惊诧。

    他们一上午写一篇文章还有学生未完成,沈逾白一个下午竟写了四篇,还是在病弱之时。

    转瞬一想,如此匆忙写出来的文章定然粗糙。

    朱先生又沉下心神,看向沈逾白的目光颇不赞同。

    文章该求质而不是量,沈逾白本末倒置了。

    朱先生想着先看了沈逾白的文章,指出其不足,再循循教导。

    像沈逾白这等天资的学生,必定傲气,教导时更要讲求方式方法。

    沈逾白的四篇文章写在四张纸上,朱先生拿到手后,看向最上面一张的题目:“学而不思则罔”。

    这道题不难,许多人都做过文章,想要出彩却不易。

    朱先生看了破题后赞同地点点头。

    平实稳重,只看这破题就知道这篇文章不错。

    承题、起讲,样样都写得极好。

    整篇文章端正朴实,是难得的上乘之作。

    朱先生轻拈胡须,面带笑容夸赞:“不错。”

    不过第一篇写得好,精力耗费多,后面三篇怕是质量要差不少。

    朱先生又看完接下来三篇,有小题有截答题,风格各异,文章质量却完全不输给第一篇。

    若只有一篇写得好,还可当他文思泉涌。可连续四篇文章都如此之好,就是才华横溢。

    昨日整个族学甲班十名学生的文章没有一篇能抵得过沈逾白这四篇。

    朱先生肚子里的话被彻底藏好,怕是不会再出来。

    他连连感叹:“逾白的文章越发老辣,我已挑不出毛病。”

    虽是感慨,却也带了几分落寞。

    沈逾白自是不会轻易认领,当即恭敬道:“这几月多亏先生教导,小子才能有所进益,还望先生能多指点。”

    他将进步的功劳推到朱先生身上,朱先生自是欢喜,当即道:“如此好文章要让甲班学生好好诵背。”

    朱先生话音落下,一个瘦高个子的学生进了教室。

    见朱先生在此,他还特意往外看了下天色,才刚天亮,他没来迟啊。往常朱先生都是上课才来,为何今天来的这般早?

    他哪里知道朱先生是见到教室有灯光,知道沈逾白来了后才匆匆赶来教室。

    朱先生便叫了那学生将四篇文章贴在墙上。

    沈逾白本想自己去贴,却被朱先生拦住。

    “你身子弱,哪里能干这些事。你同窗既要学习你的文章,做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朱先生几乎是严词拒绝,还非要沈逾白坐下。

    等文章贴起来,他欣赏会儿文章,便要用看宝贝的目光看沈逾白。

    今日上课讲的是《论语》,甲班同学早就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朱先生还是隔段时间便要将四书五经重讲一遍。

    朱先生一贯奉行“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每每看完藏书室关于四书五经注解之类的书时,他便会有新的感悟,也会讲给学生听。

    今日讲两句,就会道“逾白来讲讲对此句的理解。”

    又或者:“逾白可有别的见解?若以此为题目,你该如何破题?”

    一上午的课下来,教室里另外十人头皮都是麻的。

    下午的课更丧心病狂,朱先生竟对着墙将沈逾白的四篇文章逐字逐句讲解,待下午放学,朱先生还吩咐众人要背诵这四篇文章,明日一早检查。

    学生们等朱先生离开,全班围到沈逾白身边哀嚎。

    “你怎么能一口气写四篇文章?你写着不累,我们背着都累。”

    “逾白你以后少写点文章吧,我家里没灯油让我点了背书。”

    “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同窗吧。”

    沈逾白歉疚跟他们赔罪,并做出承诺:“我往后就算做四篇文章,也只会拿两篇出来。”

    在甲班的学生大多年纪不小了,知道当年沈逾白回村后被村里一些人称为“神童”,有些还是沈逾白的同窗,几个月前沈逾白回来,从四书五经的经义,到做文章全将他们比下去。

    都是年轻学生,心中总有不服气的。

    可这些日子,他们是亲眼看到沈逾白文章的进步。

    一开始朱先生还能挑出一些不足,到后来渐渐评价少了,如今贴出来直接让他们背诵,他们是一点嫉妒的心思都没有了。

    如今只能双手合十拜托沈逾白少写文章,他们能少背点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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