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宜人,日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却并不炽烈,倒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红蕊一早便挑了好几套赴乔迁宴的衣裳,送到了俞清月面前。

    “小姐,这套桃红色的裙衫,是之前夫人特意着自家绣坊的老师傅做的,能衬得肤色若雪。”

    见俞清月摇头,红蕊又指向了另外一套,道:“那这套绯红的石榴裙呢?走起路来随风而摆,必然明艳照人。”

    俞清月仍然摇头,道:“都不合适。就穿平日那套天青色的裙衫罢。”

    红蕊下意识道:“天青色的裙衫会不会素了些?小姐容姿出众,若是再好好打扮,一定可以艳压群芳。”

    “今日的主角不是我。”俞清月淡淡道:“若是喧宾夺主,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今日的宴席上,应当会有不少事情发生。

    俞清月换上天青色的连衣裙后,连首饰都选了极其素雅的,收拾妥当之后,便出了玉萝轩。

    柳氏如今还出不了门,是以她今日只能与父亲一起前往尚书府赴宴。

    俞清月穿过回廊,便见到了俞鸿志从东院出来,她正打算屈膝行礼,又见朱姨娘跟在俞鸿志身后,仪态婀娜地走了过来。

    看来,父亲对朱姨娘的气性,已经过了。

    “见过父亲。”俞清月屈膝行礼。

    俞鸿志“嗯”了一声,便道:“听说今日的乔迁宴很热闹,如今你和阿媛都快到出阁的年纪了,多出去走走也好。”

    话音落下,便听得一声娇滴滴的呼喊:“父亲!”

    俞清月不用回头,便知道来的是自己的庶妹——俞清媛。

    俞清媛仿佛没看见俞清月似的,直接将她挤开,与朱姨娘一人一边,倚在了俞鸿志身旁,笑道:“还好父亲没走,阿媛还怕我来迟了,赶不上马车呢~”

    这撒娇的声音,与朱姨娘年轻之时如出一辙,娇矜做作,令人反胃。但俞鸿志偏偏很是消受,他面上露出笑意,轻轻拍了拍俞清媛的肩,道:“你这傻丫头,父亲哪里会忘记你呢?”

    俞清媛便如女萝一般缠住了他的胳膊,继续撒娇道:“阿媛就知道,父亲对我最好了!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都会带阿媛去!”

    她说这话时,眼神便自然而然地瞟向了俞清月,神色里满是得意。

    俞清月这才发现,俞清媛与朱姨娘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应该是攒足了心思,要在今日的乔迁宴上博人眼球了。

    见俞清月不为所动,俞清媛又“哎呀”一声,道:“姐姐,今日我们去尚书府赴宴,你怎么穿得如此寒碜?你这般打扮,就不怕给父亲丢脸么?”

    朱姨娘顺势接了话,“阿媛,你怎么说话的?你姐姐如今又要侍疾,又要帮着打理后宅,自然是没有时间好好照顾自己了。”

    说罢,她话锋一转,道:“老爷,这事也怪我,这段日子一直都在院子里面壁思过,抄经念佛,没有尽到做庶母的本分,未能好好照顾大小姐,还请老爷责罚……”

    她说着,便如弱风扶柳一般,矮了半截身子告罪,俞鸿志连忙扶住她,道:“罢了罢了,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

    朱姨娘媚眼一抛,娇声:“多谢老爷。”

    俞鸿志敛了敛神色,便对俞清月道:“阿月,不若你……”

    “父亲。”俞清月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俞鸿志,道:“您可还记得,一月前传来消息,说西南大旱,滴雨难求,导致春耕受阻?”

    “这……”俞鸿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断了方才的思路,下意识答道:“自然记得,这段日子,圣上正在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只怕再过一段日子,便要户部想法子支援西南了。”

    “阿月听闻,如今在后宫,上至皇后,下至宫女,都在缩减用度,若我们身为官眷,还打扮得如此招摇,其他人会如何看我们?圣上又会如何看父亲呢?”

    此言一出,俞鸿志恍若当头棒喝,他打量了朱姨娘和俞清媛一眼,光是她们身上的珠钗首饰,便能抵得上寻常人家大半年的开销,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了,到圣上面前嚼舌根,那不是找死么?

    俞鸿志瞬间清醒过来,他板起脸道:“你们二人是怎么回事?今日的乔迁宴,权贵云集,哪里轮得到你们出风头?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快给我卸了!”

    “啊?”俞清媛一听便傻了眼,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发髻,道:“父亲,我这发髻便是要配这如意钗的,不能卸!”

    她这个发髻,可是好几日前便想好的,这满头的如意钗和簪花,也是她和丫鬟们一起精心挑选的,怎么能说拆就拆!

    俞鸿志不悦地道:“不卸你就别去了!”

    “可是……”俞清媛还想挣扎,但朱姨娘已经看明白了俞鸿志的意思,连忙见风使舵,道:“阿媛听话,你父亲说卸,便卸了吧!还不快回房去拾掇拾掇!”

    俞清媛依然哼哼唧唧地不情愿,俞清月凉凉一句:“时辰恐怕来不及了吧?”

    俞鸿志也有些不耐,道:“你们若是来不及换装,就别去了,省得惹麻烦。”

    朱姨娘脱口而出:“那怎么行!?”

    朱姨娘说着,也不提回房的事了,她一把将俞清媛拉到一旁,直接抬手拔起了俞清媛头上的簪子。

    “娘!”俞清媛带着哭腔,“我不拆……”

    朱姨娘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个笨丫头,今日的乔迁宴,半个京城的贵人都在!这可是你冒头的好机会!素净些也无妨,总比不能去了强!”

    朱姨娘说着,便利落地拔了俞清媛头上的发钗和簪子,又将自己头上的金步摇和手上的金簪,一并取了下来,扔给了一旁的珊瑚。

    “老爷,我们好了。”朱姨娘讨好地笑着,顺势将哭丧着脸的俞清媛拉了过来。

    俞清媛的头上去掉了一半簪花,发髻也被弄得松散,垂下的几绺头发看着乱蓬蓬的;而朱姨娘除了那些珠光宝气的装饰,则像一只被拔了毛的母鸡,满脸浓妆看起来十分滑稽。

    俞鸿志不由得蹙了蹙眉,道:“既然处理好了,那就走罢。”

    朱姨娘终于松了一口气,正欲拉着俞清媛向前走,俞清月却开了口:“父亲,且慢。”

    俞鸿志疑惑回头,“又怎么了?”

    俞清月悠悠道:“这乔迁宴,只怕朱姨娘是去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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