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迟了多年的心意,她怕玷污了纯洁的女儿。

    慕倾凰。

    罗玲玲。

    这两个母亲对明月的好,都不在她之下。

    相反,她的爱平均给了每一个孩子。

    落在明月身上的,不算多。

    甚至还有点儿少。

    她觉得,自己微薄的感情拿不出手。

    就像这份迟来的平安扣,送不出去。

    “阿娘,有话?”楚月眨巴了两下眼睛问,浓密漆黑的睫翼上都沾染着微醺的酒气。

    “月月你……吃了吗?”雪挽歌脑子嗡鸣空白,憋出了一句让满座人都侧目的话来。

    慕倾凰扶额,哭笑不得。

    慕临风用手支着脑袋,看了看雪挽歌,又看了看正在吃的楚月,暗暗道这叫个什么事呢。

    “吃了,还吃不少。”楚月扬唇一笑。

    雪挽歌微笑:“那就好——”

    总算是摆平了过去。

    她心一颤,便将平安扣藏起。

    有慕倾凰的长命锁就好。

    无需再多她的平安扣。

    雪挽歌为了掩盖住自己的思绪,端起了酒杯,轻呷了一口。

    楚月却朝她伸出了手。

    雪挽歌茫然地看着女儿空荡荡的掌心。

    “阿娘不是有好东西相送吗?怎么还不给我,我可盼了很久,便来讨要了,阿娘可别怪我无礼。”

    楚月咧着嘴笑,莹白的脸噙着少年意气。

    雪挽歌发怔。

    慕倾凰说:“挽歌可别让小月久等。”

    “一点薄礼,怕月月不喜。”

    雪挽歌轻吸了口气,将红绳缠绕的平安扣月光石拿出。

    “月月已有了长命锁,多这平安扣,若是累赘了就不好。”雪挽歌说。

    “阿娘此话差异,古往今来,珍稀宝贵的好东西,不怕多。”

    楚月精神微动,那平安扣就到了自己的手中,遮蔽日月的檐下也能看到粼粼月光。

    雪挽歌有七窍玲珑心,特地镌了圆月,而非是弯月。

    月有阴晴圆缺,她盼望明月的人生,如那月满之时。

    “你——”

    “喜欢吗?”

    雪挽歌问得忐忑小心。

    楚月将平安扣别在腰上,玉璧垂落之时,恰好在衣袍所绣的龙首上。

    犹如游龙顶着一轮圆月破海而出,从夜色中来,走向太阳的光明。

    “喜欢。”

    楚月收起了笑,认真地望着母亲。

    “阿娘,我很喜欢阿娘给我的平安扣。”

    “有平安扣,前路定会平平安安。”

    长命锁。

    平安扣。

    她都要。

    正如每一个母亲,她都爱。

    雪挽歌红了一双,笑时有泪流出,不觉没入了嘴唇,尝一口苦涩,和内心弥漫的温暖甜味交缠。

    她笑着看向楚月,泪如雨下,哽声温婉:“我们月月,定会平平安安,长命无忧的。”

    平安喜乐。

    长命无绝衰。

    是雪挽歌和慕倾凰对女儿的寄望。

    楚月的元神之力,犹如温柔的手,春风一般汇聚,为母亲拭去了眼尾的泪痕。

    雪挽歌心中的暖流融化了冰川。

    一直压抑的本源之力,竟隐隐有所松动,似有要突破的迹象。

    楚云城遥遥看着雪挽歌的泪和笑,又看着一家的温情没有算计,不似大楚的冰冷。

    他从前,也有这么个家。

    从何时开始冷了起来呢?

    是秋风瑟瑟时吗?

    还是冬天来临时。

    楚云城想不起来了。

    “雪夫人。”

    叶无邪走入了殿内,“晚辈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雪夫人?”

    “请说——”

    “晚辈听说,当年雪夫人怀小月时,正是大楚的辉煌之时,都传言,雪夫人孕育的正是祥瑞之胎。”

    “嗯,有这么一回事。”

    雪挽歌细细搜刮陈年的回忆。

    叶无邪又问:“怀胎的那些月份里,可有发生过,令雪夫人至今不忘的事吗?”

    雪挽歌颦了颦眉,眸光一闪,眉峰舒展开来——

    还真想到了那么一件事。

    “那时,洪荒道有个说法,说神会降临洪荒,是洪荒文明飞升的好时刻。”

    “之后的二十年,洪荒都要把握机遇,有望成为下一个诸天万道,乃至于超过诸天万道。”

    “这个说法,甚至连诸天万道的人都惊动了,还派人来洪荒观察了许久。”

    “但后面,并未见过神的诞生,二十年的洪荒好气运,变得平平无奇,结合天干地支五行论道,竟是走向衰败空亡的气运。”

    “从此,再无人提及神的诞生了。”

    雪挽歌清晰地记得这么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她的知己好友还看着她肚子说:“不会是神诞生在你的腹中吧?”

    雪挽歌不以为意。

    她虽自命不凡,但还没狂妄到觉得自己能够生下神胎。

    而今回想,雪挽歌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想。

    毕竟明月诞生的时候,是有神瞳的……

    那……

    算不算是神呢?

    那又算不算扼杀了神呢?

    雪挽歌看着楚月,满怀亏欠。

    楚云城走了。

    始终想着雪挽歌的话。

    那年有关于“神诞”的事,他也听了一些。

    难道……

    他真的能够成为神的父亲吗?

    这条光辉之路,真的被他扼杀了吗?

    他千辛万苦,跌跌撞撞回到了大楚。

    除了侍卫、婢女,儿女没来迎他。

    他想。

    大抵是夜色深了吧。

    好在父亲还是和往常那样盼他归家。

    楚云城心里的灯火还未暖洋洋地亮起,想到明月所说的话,又被一片寒意所覆。

    他并未去见楚祥,而是在父亲察觉自己归家前,去细查了一番大楚的兵力调遣。

    这一查,便是心一凉。

    大楚兵力,皆听楚祥的差遣,有破釜沉舟之意,随时去往海神地。

    率兵的楚祥,也会去。

    楚云城满目的苍凉,渗进咽喉,吞入脏腑,化作一声凄凄苦笑。

    去海神做什么?

    是认为明月会杀了我,从而和明月谈判吗?

    用我的命,换诸天殿封侯的满门荣耀吗?

    就算我死了,我还有儿子留在世上,能够继承大楚的霸业。

    楚云城脸上湿漉漉的,黏糊凉意爬着皮肤。

    他抬手一抹,才发觉是自己的眼泪,源源不断从眼里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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