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那位太师赢舟,是有意拖慢……还是无意……
赢厉那深邃的视线一直锁在她那不断张启的红唇之上,他亦薄唇翕启:“那依陈客卿之见,应当如何?”
陈玉皎抬眸,直视帝冕下那双深邃莫测的长眸:“君上心中早有决断,不是吗?”
四目以对,他深邃如刃,她清冷沉静。
没有任何言语,又像是彼此了然。
赢厉看着她的双眼,片刻后,薄唇勾起一抹赞赏:“不愧是陈太傅之后裔。”
但聊了诸多,她丝毫未提及那事。
赢厉又直视她,问:“立后之事,陈客卿无甚意见?”
陈玉皎垂眸:“君上之终身大事,但凭君上做主。
只要不是祸国殃民之人,臣定全力拥护。”
赢厉那双眸子,愈发深邃如渊……
在陈玉皎告退后,赢厉先召见了李清随。
李清随言:“多谢君上器重。若是不信臣举荐之人,也可由长屹君担任此职。
长屹君他品行高洁,亦喜为国为民之良策,对君上之心,更是日月可鉴。”
赢太傅、宗太保等人得知赢厉召见了李太仆,个个更是坐不住了。
宗太保求见赢帝,在龙台大殿之上,一番肺腑之言:
“君上,这太保我可不做,我是这满朝文武老臣之间,最能镇压群臣者。除了我,还有谁比我更合适?”
“您仔细想想,每年国库,我宗家捐了多少银子?甘家四成,我宗家亦是三成!
这几百年来,宗家为华秦流尽多少鲜血?辅佐了华秦足足几百年!为华秦死了多少人?”
“就连臣之儿子,也是为华秦而战死!以致臣白发人送黑发人,肃儿他年幼丧父,其母亲至今与白云庵青灯古佛。
宗家为了华秦,家不成家!”
提起这些,宗太保心脏都在滴血。
他挑明了说:“君上,李清随是南楚人,绝不可重用!他们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而我宗家绝无谋朝篡位之心!这么多年来管理军器营,未贪污分毫!
宗家想要的,不过是一直在朝堂辅佐,拥有该得的高位与名誉,这算是人之常情。
我若为御史台大夫,定一生拥护赢氏!绝无二心!”
只是、赢厉态度依旧淡淡:“宗太保且回去休息,容孤斟酌一二。”
宗太保走后,赢修堂又来求见。
这一次的他,不再伪装得那么温文尔雅,而是带着一股怒意。
“赢帝,此处无人,容我冒昧唤你一声堂哥。”
“你竟想用太仆之人?你身为君上,看不出他们的野心吗!”
“他们将赢长屹培养得那般仁政爱民,就是在等着随时取而代之!”
“你现在万万不可听陈玉皎的任何言论!勿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她如今已嫁给赢长屹,就是想帮着赢长屹夺权!”
“一旦重用陈玉皎,重用李太仆等人,这是养虎为患!”
御史台大夫监斩百官,甚至可先杀后奏,南楚一党定会大力铲除华秦之人。
“到时,我们整个华秦,皆会落到南楚国手中!”
赢修堂又字字清贵、铿锵有力地提醒他:“堂哥,别忘了,这是我们赢氏的天下!是华秦的天下!
若让我为御史台大夫,让我祖父继续做太傅。我们一起维护赢氏皇族、赢氏天下!”
甚至……
他口吻还有所缓和:“昔日旧账,尽数归零,我们赢姓宗室、永远甘愿受君上调用!”
这是退了一大步,不想再与赢厉计较当年夺位之争,也不想计较赢衡庄耳朵被刖之仇。
他们只求在此局之间,激流勇进,继续权倾朝野,力退南楚一党,以及妖言惑君的陈玉皎!
可……
赢厉高坐后殿高台之上,那深邃的视线犀利如刃:
“赢修堂,你在与寡人谈条件?”
“寡人要的,不是建立在谋算自己得到几分利益下的效忠!”
“李太仆身为南楚人又如何?可从未与寡人谈条件!”
他甚至下达命令:“夏公公,送赢典客出去,好好反省!”
这是丝毫没有用他们的打算。
赢修堂不甘心,清贵的声音带起激动:“赢厉,我们才是华秦赢姓,父亲、母亲都为华秦人!我们才是同气连枝的至亲!
你自己人不用,非要用外人乱我赢氏天下吗!”
可赢厉不再多言,他被请了出去。
出龙台殿时,赢修堂眸底一片深邃冰冷。
李太仆没有明言,自然是因为心机深沉,筹谋远大!
没有展现出来的野心,才最为可怕!
君上一向聪明,此次竟被陈玉皎、李太仆一党糊弄得团团转!
陈玉皎……好个陈玉皎!
陈玉皎正在军机阁处理事宜时,一道清贵的身影忽然逆着光走了进来。
所有人在他的眼神之下,尽数退出。
整个布满书架的大殿,赢修堂从外步步逼近。
陈玉皎此刻正席地而坐在一长案桌前,赢修堂居高临下地看她:
“陈玉皎,亏你还是陈太傅之后!竟举荐李太仆等人?教李清随上位?”
若不是陈玉皎怂恿,李清随那等谨慎之人,绝不会是第一个站出去拥护帝王之人!
赢修堂眼中尽是鄙夷,讽刺:“你想让赢长屹为帝,你方母仪天下?
为了自己私心,竟不惜让华秦赢姓天下,落在南楚人手中!”
“陈玉皎,你真不耻!”
陈玉皎却从竹简间,幽幽抬起头:“赢典客口口声声说他人居心叵测,可拿得出证据?
长屹君这几年不理朝政,无争位之心;李太仆也未做出过任何举动,请慎言!”
“女子到底是女子,不见棺材不掉泪!”
真要看到他们谋朝篡位了,她才相信?到那时还来得及?
赢修堂忽然冷冷一哼,“我真是在对牛弹琴!”
他鄙夷,嫌弃,只觉可笑,一甩衣袖大步离开。
那一向清贵温儒的身型间,弥漫出一股浓烈强大的气数,像是有什么在彻底变化。
君上连这等肤浅之女子也重用,当真是昏庸无道!贪溺美色!
这样的人,也配为赢氏之主?天下之王?
赢氏天下、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亦容不得任何一国染指!
既然赢厉昏庸,六亲不认,红颜祸水当道,那就由他赢修堂,来做这天下的主人!
史上多少帝王被美色所迷,亡国亡政。
唯有他,从不将女人放在眼里!
他、才堪当这华秦天下之主!
赢修堂走出去时,外面起了一阵大风。
忽然,“哗哗哗!”下大雨了。
一场暴雨说来就来,华秦的天色骤然巨变。
陈玉皎抬眸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眉心微皱。
她今日来上朝时,未带雨伞。
该回去了,不知是否承得起这场暴风雨……
龙台后殿。
那个坐于案桌前的男人,于政简间抬眸,看了眼外面的瓢泼大雨,那长眉微微一皱。
片刻后,他高大的身形站起。
夏公公立即快速去拿来巨大的雨具,准备为他撑伞。
赢厉的视线却扫了眼,扬出吩咐:“再备一柄。”
他迈步出去,往军机阁方向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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