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赶到河边一看,有个浑身是血的白衣修士飘在河边。

    他一半身体攀着河边的浮木上,一半身体隐入水中,在河流中浮浮沉沉。

    其破烂衣衫被河道中的树枝勾住,裸露在外的伤口被河水泡得发白,血色顺着他的衣衫流入水中,不断渗开,扩散,荡开一片片深色的水浪。

    那是一个很难忘的夜晚。

    年幼的邬映月不知哪来的勇气,丢掉篮子,去河边拽住那个快要落水的仙人。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在她拽住伤者的袖口时,濒死之人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将她狠狠地往下拽。

    邬映月惊恐万分,想甩都甩不开。

    慌忙喊了两声爷爷,就被那人拽进了水中。

    “我是仙门长老,若此次得救,定当回报。”

    落水时,意识模糊的男人抱着她,在她怀中低语。

    邬映月憋着气,努力挣扎,想要逃脱,却还是逃不过。

    好在爷爷听到她先前的求救,及时赶来,将两人都捞了回去。

    爷爷擅医。

    那天夜里,他用养活映月的草药给他处理了伤口,而邬映月却是高烧不断,昏迷了整整三日。

    等她清醒时,那白衣仙人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见她睁开眼,便给了她一块青莲玉佩。

    “此乃信物,拥有此玉,他日可向我提三个要求。”

    “为了报答恩情,无论何种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邬映月躺在病床上,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还没等她细问,那人便化作雪色微光,随风而去,消散不见。

    那时的邬映月抱着玉佩,看了一整日,最后只得了一个想法。

    还不如给她们钱呢。

    那时的邬映月还是个乡野丫头,看着这不能吃不能喝,更不能换钱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后来爷爷重病,她无时无刻不在祈祷,那白衣仙人能带一颗丹药出现。

    只要出现,什么愿望要求,她统统都不要了。

    她只想要爷爷能活下去。

    只是祈祷只是祈祷,仙人听不见她的声音。

    爷爷去世了,她成了讨人嫌的孤儿。

    叔叔婶婶嫌她碍事,成日苛责她。

    为了不吃白饭,她每日天不亮去采药草,等天黑了时再回来。

    回来时,叔叔婶婶已经灭了灯歇息。

    留给她的,只有半块沾了草木灰的麦饼。

    那个时候,她也在想,要是仙人能出现多好啊。

    她想修仙,想做腾云驾雾的仙人。

    能降妖除魔,为世人消灾。

    也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挣点口粮。

    她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想成为别人的麻烦了。

    那时她夜夜睡不安好。

    有时候是饿的,有时候是噩梦吓的。

    睡不着时,她就抱膝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皎皎明月,做着属于自己的春秋大梦。

    可有一天,她忽然能感知灵气了。

    天地,日月,虫鸣,鸟叫,万事万物生长,衰落,消散。

    那些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变化,在她眼里,忽然变得格外清晰。

    她慢慢就引气入体了。

    慢慢的,有了自己的力量。

    有了自己的力量,叔叔婶婶好像也没那么轻视她了。

    他们对她的语气开始变得客气,从前的一日一餐,也变成了一日三餐。

    但吃人白食总归不好,邬映月引气入体之后,干活更利索了。

    她常常会跑出去赚外快,攒来的铜板碎银,全部留给婶娘。

    人或许是有感情的动物。

    不知是她的勤劳还是什么打动了婶娘,婶娘对她愈发的好了。

    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愉快,邬映月开始享受和亲人的相处。

    她觉得,要是她们不赶自己走,她可以更努力一点。

    只要能待下去就好。

    只要有容身之处就好。

    只要能有一个自己的家就好。

    她把未来的日子规划得有条不紊,可有一天,那个白衣仙人又打破了她的平静生活。

    “你叫映月是吗?”

    “几年不见,没想到一晃这么大了。”

    气质清冷的男人用着和他形象完全不符的语气和她说话。

    邬映月听着,都有点不太真实。

    “你想修仙吗?”

    “你想入宗门吗?”

    “想的话,我带你走,从此衣食无忧,你只用专心修炼便好。”

    衣食无忧,专心修炼。

    这似乎对她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力。

    她自己也能修炼。

    至于衣食无忧她已经能挣钱养活自己了。

    年少的邬映月看着高不可攀的仙人,心生犹豫。

    可从小长大的玩伴却扯住她的衣袖,目光晦暗道:“映月,你去吧。”

    “你去仙门之后,才能好好修仙。”

    叔叔婶娘也劝她:“映月,那里更适合你。”

    “你已经大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大家都劝她走。

    只有从小欺负她的邬梨梨红着眼,撒气道:“仙门有什么好,一个个伪善又虚假。”

    “他竟然能带你,为什么不早来带你,偏偏是这个时候”

    “什么白衣仙人,我看他就是居心不良,邬映月,你可不要当傻瓜。”

    “要是你被骗了,以后死了我都不会去给你收尸!”

    邬梨梨从小性子乖张,以欺负她为乐。

    可那一次,她竟然听出几分不舍。

    “我本身也不太想去。”

    “让阿迹去吧。”

    “他更适合入仙门。”

    邬梨梨睁大眼:“让他去干吗?他更是虚伪,说那么动摇你的话,就是想借此机会,搭上你这好风上青云!”

    曾经她只以为邬梨梨是心直口快。

    如今再回想,她竟然说得有几分道理。

    什么白衣仙人,都是骗人的。

    思绪缓缓回笼,邬映月眼前变得清明。

    只见面前的青年长睫微垂,褐色的眼眸中褪去光泽,他垂眸凝视着她,唇角缓缓勾起。

    “至于为何要重入宗门,原因有二。”

    “一是十年前,素来以占卜闻名的祝家家主失去了占卜能力,其膝下幼子却未承袭。”

    “我作为曾经被抛弃的私生子,被人找回,恢复了祝家长子的身份,成了祝家占卜术的继承人。”

    “祝家人都是要入苍衍的,所以我便来了。”

    “以祝鹤来的名字。”

    “二是多年前,玄云峰之主夺我妖族至宝,我盛怒之下,重伤了他。”

    “他无意落入凡俗,沾了因果。”

    “那因果,也有我一份。”

    刚回过神的少女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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