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临时取消,大部分避难的人都躲在了回春殿。
邬映月找到祝鹤来时,他正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淡淡地看着中央的闹剧。
“怎么会这样?”
“傍晚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短时间,人就没了呢?”
“谁知道啊,估计是乐极生悲,没控制住情绪,把自己激动死了吧。”
“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好笑了,还乐极生悲你在外面的时候,没看到那喜婆惊慌失措地跑回来吗?”
“没注意啊,当时不是走水了吗?我忙着找地方躲避呢,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咱小点声,我听说啊,新娘不愿意嫁,那抬回来的轿子里啊,换人了!”
“喜婆去迎亲的时候,愣是没发现,等走到一半不对劲,折回去找,人已经不见了。”
“竟有这种事?你说,这会不会跟被休掉的云崖夫人有关?”
“别瞎说,云崖夫人都不在药王谷等等,先别说了,你看外面是不是来了架灵舟?”
嘈杂的议论声落入耳中,邬映月收了剑,敛了气息,默默穿过人堆,走到祝鹤来身边。
“师兄,还不走吗?”
刻意压低的清脆嗓音落入耳中,祝鹤来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一股极轻的力量扯了扯,一低头,就看见穿着素色法衣的少女正仰着脸,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许是太久没有认真端详过她,祝鹤来发现两个月过去,她的下巴尖了不少,腮边原有的一点婴儿肥褪得干干净净,原本巴掌大的脸,更是精致小巧许多。
那双纯粹乌黑的眼眸更清亮了,灯光落进她的眼底,祝鹤来垂下眸,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
“带你看场好戏。”
祝鹤来移开视线,反手握住少女的手腕,将她带到身侧。
人声鼎沸。
偌大的殿堂因为人多而变得格外拥挤,各式各样的味道钻进鼻尖,闻得邬映月有些头晕。
一到祝鹤来身侧,一股格外清新的香气钻进鼻尖,像夏天被摘下枝头尚未成熟的青橘,指甲一掐,酸涩的气息混合着柑橘类果实的清香扑鼻而来。
邬映月的晕眩被这股气息冲淡了一点,她不自觉地往祝鹤来身侧靠近一点,然后挣开他的手,抱住自己的佩剑。
“什么好戏?”
北境的人多生得高大,邬映月踮起脚,只看到了一件金线绣成的垂丝海棠屏风。
“北境的老谷主,死了。”
邬映月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死的好,祸害妙龄少女的老头子,早该死”
说到一半,邬映月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什么?”
“老谷主,死了?”
祝鹤来眸光平静:“嗯,刚断气。”
“怎么死的?”
祝鹤来道:“不知道,我来的太晚了,没看到老谷主的尸体。”
邬映月:“”
一炷香前,师兄还说自己有事要和老谷主多说一会。
一炷香后她来到这里,师兄却说他来得太晚。
一个微妙的想法漫上心头,邬映月没有戳破,默默移开了视线。
“老谷主死了,他的前夫人应该还是会伤心吧?”
“对了,我记得他有个儿子,年纪还不大,我怎么没看到他?”
邬映月踮脚去看,发现并未瞧见邵清芜和那小少年的身影。
“你说的是邵澄?他不小了,十四了。”
祝鹤来说完,悠悠抬眸,扫了眼那架停到庭院的灵舟。
“喏,这不来了?”
“云崖夫人,邵澄都来了。”
“还有邵清芜。”
邬映月循声看去,本以为会瞧见几张悲伤欲绝的脸,结果目光扫过去时,那三人虽神色不一,却看不出半点难过之色。
风雪渐停,只见耀眼灯火下,一个身着紫色风衣,头簪珠花的美艳夫人掩面一笑。
她伸手拽过邵澄,红唇启启合合,似是在交代什么。
邵澄薄唇紧抿,稚气未脱的脸上闪过一分倔强,但随着女人的劝说,他吸了吸鼻子,很快换上一副哀痛的神色。
站在两人身后的邵清芜沉默不语,她瞥了眼母子,晦暗不明的眸中闪过一抹幽深和决绝。
邬映月看见她悄悄伸手,柔白细嫩的手指往披风下探去,然后狠狠地拧了一把大腿。
霎那间,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迸发而出。
“爹,爹,你死的好惨!”
铺满碎雪的庭院里,少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双眸通红似泣血,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滚落而下,像断了线的晶莹珍珠,砸在雪中,烫出一个滚圆的洞。
众宾客被她的哭声吸引而去。
大家回过头,瞧见少女摇摇晃晃地站起,摔倒,再站起,再摔倒。
她哭得快要断气,仿佛再走一步,就要晕厥。
站在前面的宾客瞧见这一幕,赶紧上前扶住她。
与此同时,人群中爆出一阵感动的呼声。
“虽说是养女,但她对老谷主的孝心,半点不输亲生儿子啊。”
“我听说这孩子还是苍衍宗的,要实在不行,谷主之位就先让她继任吧?”
“我看也行,邵澄终归是年纪小了些,还得再成长成长。”
闲言碎语落入耳中,邬映月的目光落在快哭晕的少女身上,澄澈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钦佩。
而后者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靠在女宾客的身侧,视线轻轻扫来,和邬映月的目光撞上。
有那么一瞬间,邬映月好像从她完美无瑕的表演中,看到一丝裂开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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