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见烛光柔暖,那道正在摆弄碗筷的身影时,险些呼出声来。

    “皇叔?”

    她看出来时,他稳步、负手、昂首,沉敛,稳如钟,行如松。

    楚狸看见他矜贵的姿态,不禁心里暗道:

    不愧是武将出身。

    这仪态已经刻入骨髓,这张脸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恐怕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偏偏他喜欢她。

    也算长脸。

    “皇叔,可以吃晚饭了。”她扬了扬手里的筷子。

    楚棣迟神态矜贵,下颌线条清明,微微抬眸睨向桌上的饭菜,淡淡道:

    “卖相还可以。”

    “初三教了我许久,虽然炒坏了几盘,但都拿去喂马了,也算没有浪费食物。”

    “哦。”

    他背着两条手,走进屋来。

    “我以为你回珊瑚水榭了。”

    楚狸道:“你一忙就是一整日,我怕你没有好好吃饭。”

    “那我刚才进府时,府里怎么那么冷清安静?”

    “这么大的王府,我说话又不哇哇叫,你还想要怎么热闹?再说了,你不是不喜欢热闹吗?”

    不是不喜欢。

    只是……

    喜欢有她在。

    哪怕王府再大,只要她在,他都不觉得冷静,连一块砖都暖起来了。

    “嗯。”

    楚狸盛饭舀汤时,怎么觉得他今晚有点怪异?

    好像……绷起来了?

    有点高冷的样子。

    “皇叔,我做的菜不好吃吗?”

    楚棣迟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条,放进嘴里顿了顿,才嚼了嚼,喉结稍显用力的吞咽:

    “勉强有我百分之一的水平。”

    “?”

    胡说!

    楚狸饭碗一扣,端起盘子来扒了一口土豆条,“味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骗你的。”

    “啊?”

    “哈哈哈!很好吃,我很喜欢,小九,你愿意为我用心,我便高兴,比吃到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还要满足。”

    男人大笑起来,眉眼划开了柔和,方才绷着的那矜贵高冷的架子瞬间消失。

    他实在装不住了。

    他太高兴了!

    楚狸没好气的睨他一眼:“我炒了五盘土豆,才炒出来这盘。”

    “我一定会好好享用。”

    楚棣迟握着她的手,“厨房油热,可有烫伤?”

    “没有,我天赋异禀,就连初三都夸我厨艺好。”

    他轻笑一声,交叩着她的手指,“日后这种粗活,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你不用亲力亲为。”

    为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给他做饭。

    这一整日,归一大师的那句话总在脑中盘旋,仿佛成了未解的梦魇,挥之不去。

    不管正缘,还是孽缘,她都认了。

    她要跟他在一起。

    他待她好,她便待他好。

    楚狸道:“我喜欢做。”

    “你见过哪个天赋异禀的高手,每日炫耀自己的天赋?”他低头轻啄她的手背。

    这么柔软的手,握着油腻的锅铲,暴殄天物。

    它应该握着别的东西。

    万一烫伤,他会心疼。

    “小九,我会为你扫平一切障碍,我会铲除异己,直至大楚稳定,直至再也无人敢造次的那一日,我一定会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迎你过门。”

    楚狸轻笑。

    许是死过一次的人,比起礼节章程,好好活着、好好在一起,反而更重要。

    他把珊瑚水榭、私库家财,全都给了她,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好,让我好好尝尝小九的手艺。”

    楚狸一边夹菜,一边道:

    “这个水煮肉片我煮了四次……这个辣椒炒蘑菇前面三盘不是糊了就是咸了……这个……”

    嗯……

    过程艰辛,但是能做好,已经很优秀了。

    “小九是天底下最贤惠的女子。”

    “当真?”

    “贤惠,温柔、持家,大方,当有主母之风。”

    简短的几个词语,夸得楚狸咬着筷子,心里喜滋滋的。

    这么多年来,她的性格早已与男儿一般洒脱,大大咧咧,说话直来直往,没想到皇叔竟如此褒奖她。

    饭后。

    楚棣迟牵着她的手,在庭院中散步,两人的身影被烛光拖得很长很长,相互交叠在一起,仿佛能走到生命的尽头。

    就像一对寻常夫妻。

    吃饭,散步,话家常。

    这天晚上,楚棣迟温柔极了,掌心磋磨过的位置,在瓷白的肌肤上留下一片片缱绻的红痕。

    “小九,我为你备了礼物。”

    “什么?”

    “手伸出来,要两只。”

    双手一伸,结果就被一条纤长的丝带捆住,系挂在床头。

    “?”

    上当了。

    他反手从床底一掏,便摸出了一只雕花秘盒,笑得十分邪恶:“当初在湖心岛,你扔掉的那些东西,我又买回来了,还买了双倍。”

    楚狸脸一红,扭不开双手,一脚踢过去。

    不正经。

    “放开我,我要睡觉了!”

    男人握住她的脚踝,一条丝带系上去,“正巧,我们一起睡。”

    “放、放开我……皇叔……”

    “不放。”

    一辈子都不放。

    -

    云雾蒙蒙,月色胧胧;春色浓浓,暖意融融。

    -

    一条薄被横在二人身上,男人侧身展臂作枕抱着女子,女子背对着他,腿夹着被子,二人的发丝交织,像缱绻的情意理不清。

    ‘快跑……’

    ‘跑……她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她!’

    ‘你告诉我,楚狸!’

    楚狸身体猛地一震。

    男人瞬间觉察醒来,长臂收紧,侧身看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楚狸眼底荡开浓浓的慌张。

    她梦到她满手是血。

    她好像杀人了。

    血在流,尸体倒下,有人痛呼,有人痛苦,有人愤怒的质问……脑中深处空了一块,是她幼年时的记忆。

    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小九?”

    楚棣迟担心的坐起来,挽起床幔,点燃蜡烛。

    “皇叔,我……我梦到我们分开了……”

    男人闻言,暗松一口气,“能不能有点出息?天底下生离死别、悲欢离合,那么多种可能性,你偏偏做了一个最不可能的梦。”

    “我……”

    男人揉她的头,她鼻尖莫名有几分酸涩。

    “好了,我抱抱。”

    抱着睡便不做噩梦了。

    一夜好眠。

    翌日,清早。

    楚棣迟去上朝前,叮嘱了许多:“别再进厨房……吩咐下人……你今日要用的首饰和衣服,我都放在梳妆台上了,鞋子也穿我挑的那双……”

    楚狸困倦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唔哝着:“知道了。”

    母妃都没有这么啰嗦。

    楚棣迟吩咐完了,觉得没什么不妥,这才带上惊影,骑马上朝去。

    只是没想到走到半路,胯下的马忽然扬起马尾,当街噗噗。

    一股恶臭,惊走了周围百姓:

    “怎么这么不文明……”

    “谁啊……好像是摄政王,那没事了。”

    楚棣迟神色略阴。

    他刚买的新衣服,还是跟楚狸配套的,清早一出门就沾上了恶臭……

    他下了马,阴着脸退的极远:

    “这死马……”

    “主子息怒,将夜是跟了您八年的战马,许是昨日谢小姐喂了那些炒坏的饭菜,吃坏了肚子。”

    “……你把这里清扫干净,别坏了摄政王府的名誉。”楚棣迟掩鼻,先去上朝。

    “啊?”

    惊影:“我?”

    他今天穿的也是新衣服啊!

    好臭啊!

    清早起来去拾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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