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云真人面容怔了怔,看向许轻舟的目光变了,在烛火的渲染下,交织变化。

    寻常人,若是知道自己要死,自是恐之,惧之,怕之,畏之。

    或闻风而逃,或跪地求饶。

    显然,许轻舟不属于二者,他的坦然让他动容,而这少年眼底的自信,同样让他琢磨不透。

    不免让他的心里生出担忧,难道他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底牌。

    可是他神识巡视四周,暗中并无高手,那屋子里的孩子,虽然气息恢复了些。

    但是在天亮之前,她亦不可能有出手的可能。

    所以他不明白,许轻舟的自信从何处而来。

    筑基后期,后天一重,天差地别。

    或者是,他在诈自己

    “也罢,本想着和忘忧小友饮上几杯不夜侯,探讨探讨这书中的大道理,既然小友这么着急,老夫也怕夜长梦多,那便不耽搁了。”

    他莫名其妙的说了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始终彬彬有礼,虽是修士,修的是仙家道法,可是做派,却是一读书人,即便是杀人,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儒生气。

    始终无处可藏。

    “所以前辈,是打算在这里杀我咯!”

    洞云真人缓缓从书案前起身,手掌不经意间浮过,摸了摸那案几上的一本书封。

    方才站直,抖了抖青色儒生绣袍,一手放于身后,一手端于身前,视线缓缓扫视四周的书架。

    淡然道:

    “换个地方吧,这些书,不该染血。”

    短短一行话,他翩然踱步,脚步轻盈如风,掠过了许轻舟,向着忘忧阁外而去。

    许轻舟眉梢一抖,视线同样扫视了一眼那些书,有些茫然。

    心中嘀咕,“所以他没在这里动手,只是不想这些书染血吗?”

    对于这样的事情,他表示很无语,也很稀奇。

    “还真是个怪人啊!!”

    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能想到,修仙的洞云真人,却是对读书有这般执念呢。

    若非自己与他注定要有一人而亡,许轻舟还真想和这位老者坐下来,喝上几杯,听一听属于他的故事。

    他和书的故事。

    收回目光,他的嘴角染上一抹酸楚,指尖一挥,一块毯子浮现手中。

    他慢步来到无忧身侧,半蹲身躯,将其抱起,轻轻放到了卧榻之上,又将毯子慢慢盖上。

    望着熟睡中无忧那张恬静的脸蛋,他伸手将她额头上的碎发捋顺,又为其拢了拢毯子。

    淡然一笑,“好好睡一觉,师傅去去就回。”

    如此一幕,自然也是落到了涧云真人的眼中,那花白的眉梢里,也带上了一抹复杂,心中若有所思。

    许轻舟做完这一切,收起了剑。

    也抖了抖绣袍,走出忘忧阁,坦然跟上了涧云真人。

    二人并肩而行,借着皎洁的月,顺着小巷竟是朝着城外的方向而去。

    杀人者与被杀者。

    本该是眼红相遇,染血离场。

    可是许轻舟和涧云真人却是个例外,两人不仅结伴同行,还相敬如宾。

    面容带笑,坦然平静,言语交谈间,似是一对故友相逢,亲诉衷肠,又或者是,偶遇知己,相谈甚欢。

    这任谁看了,也猜不出来,这二人深夜外出,不是赏月,而是决生死。

    “老夫来了有两日了,时常看到小友日日读书,不知道小友是不是有考取功名的打算?”

    行路期间,涧云真人放慢脚步,询问。

    许轻舟眼底闪过一抹好奇,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了一句。

    “前辈既然来了两日,为何今日才现身呢?”

    涧云真人嘴角微倾,眼眸却是垂落。

    “说来惭愧,那小娃子寒毒未发,老夫没有把握,将你击杀,所以哈哈哈!”

    许轻舟有些诧异,没想到,连筑基后期都会忌惮白发女孩。

    不过对方话里的意思,却也很明显,就是他知道白发女孩寒毒会发,而且此人很稳健。

    想来如今现身,是真的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击杀自己。

    “前辈的性子,还真是稳健啊,有这般实力,还如此小心缜密,难得!”

    涧云真人抬眼望天,明月入眼,流光如河。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修行一途,强者如云,老夫始终只是区区一筑基后期的半残之身,在凡俗眼中,人们唤我仙人,可是在那些大能眼中,我即蝼蚁,自然要小心些。”

    “你也是修行之人,自然该知道,修行一途,如履薄冰,当小心翼翼,你不该去招惹墨笙歌那小丫头的。”

    许轻舟嘴角下压,“前辈说的对,晚辈也没想到,这东郭先生的故事,居然在我的身上,重现了一遍。”

    听到许轻舟的话,那涧云真人双眸中光芒一闪,侧目望着许轻舟,好奇的问。

    “东郭先生的故事,老夫怎么从未听闻过?”

    “书上看的罢了。”许轻舟轻笑回应。

    心中却是默念,“这地星上的故事,你若是听过,那就真的见鬼咯。”

    洞云真人,脚步停滞,竟是下意识的往许轻舟的身侧靠近了些,眼中带着求知,带着期待。

    “可否与我讲讲?”

    许轻舟愣了一下,眼珠转动,问:“前辈想听?”

    “想听!”

    “行,既然前辈想听,那晚辈便说。”

    “从前有一个东郭先生,有一天”

    充满磁性的话音,在这月下潺潺响彻,故事如一幅画卷浮现。

    许轻舟本就擅长讲故事,说的自是活灵活现。

    涧云真人听的也分外的认真。

    故事讲的是东郭先生和狼。

    说的却也是许轻舟和墨笙歌。

    许轻舟自是那先生,而墨笙歌自是那恶狼。

    听的总是让人有些义愤填膺。

    简单的故事,蕴含的道理却是深沉的,却也是遗憾的。

    许轻舟讲完了,那涧云真人,却是意犹未尽,只叹故事太短,听的不够尽兴。

    叹一声,“可惜了,可惜了,小友确实冤,可是这世道,本就不讲道理,抱怨亦无用。”

    “哈哈哈,前辈说的是,吃一堑长一智,也不算坏事。”

    涧云真人却是摇了摇头,有些惋惜的说道:

    “但是,我来了,你就没有以后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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