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汉表情一滞,先前眼底的怨气和不甘被许轻舟的一句话,消退的无影无踪。
他们互相对视,随之茫然摇头。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是的大人,我们只是想不通罢了,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胡扯,荒谬!”许轻舟突然大喝,手中折扇更是“啪”地一声打在了眼前的柱子上。
力道虽然不大,却也震落了些许的尘埃,在配上他那双寒眸。
惊得众人心头一紧,浑身下意识紧绷,刹那呆滞。
没人知道,许轻舟为何没来由的生气,他们也不知道,面对这少年儒生突起的怒了,他们又是否还能活。
未知等于危险,危险等于恐惧。
许轻舟却全然不在乎他们怎么想的,更不在乎他们什么反应,而是一手撑着膝盖,身体前倾,一手拿着折扇指向众人。
“你,你,还有你,无非便是受人欺凌,告官无门,背井离乡,举目无亲,走投无路,落草倭寇,最严重莫过于奸臣当道,不堪重税,最后官逼民反,而民不得不反。”
“我说的是不是?”
众匪徒持续茫然,喉结疯狂蠕动,被许轻舟这般一说,大脑一片浆糊,乱糟糟的,懵逼的不行。
有的点头又摇头,有的摇头又点头,尽不相同。
不过许轻舟所说,却是大差不差,他们已然被看穿了一般。
害怕的紧,却也佩服敬重的紧。
许轻舟自然是将他们的面部表情反馈全部收入眼中,怒气不在,平和些许,继续道:
“所以你们落草为寇,并非自己本愿,只是被那村霸地主,富商豪绅,还有那沆瀣一气的官给逼的罢了。”
“你们被欺凌奴隶,却是无力反抗,所以走投无路,索性不如当了匪。”
“因为你们是被逼的,所以你们自作伤感,可是你们何不想想,你们如今的行径,和那些将你们逼到这番田地的人又有何区别?”
说着许轻舟自是指向了一直在看热闹的简小书,“手无缚鸡之力一书生,被你们抢了进京的盘缠。”
“他若继续往前走,是不是也要和你们一样,为了活,也上山当这草莽。”
“若是人人皆如你们这般,那这天下,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
许轻舟说到激动之处,竟是叹息一声,那眼中流露出的光,格外深邃,宛若悠悠星河。
“若是你们做那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也就罢了,许某见了兴许会唤你们一声英雄,可是你们显然没有,又怎么有脸抱怨,奢求同情呢,你们自己不就是在欺负弱者吗?”
“强者挥刀向更强者,而弱者挥刀向更弱者,你们始终不过只是一群懦夫罢了。”
话音一顿,许轻舟平视众人,分外认真道:“我有一言,尔等细听。”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话音落下,许轻舟折扇一开,往前一荡,风行于止,化作风刃。
呼将一下,涌向前方,绑住众人的绳子,寸寸脱落。
话音已止,风已逝,众人却依旧未曾回神。
破庙安静的诡异,唯有那火焰之声不时响起,噼噼啪啪——
七八大汉,就这般看着许轻舟,眼中尽是茫然,哪怕此刻绑住他们的绳子已经被解开,可是他们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们瞪大着眼珠,就这般痴痴的望着眼前的男子,脑海里回荡的依旧是他那话音。
他们虽然是那粗人,未曾上过学,也识不得书中字,许轻舟说的话,他们记住了的有大半,能听懂的同样是大半。
可是不知道为何,他们就是觉得眼前的许轻舟说的对。
他不仅看的对,讲的也对。
他不该是大人,应该是先生。
他们因为他的话感到了羞愧,前所未有的羞愧。
他们也因他说的话感到震撼,轰鸣识海的震撼。
即便此撼不知从何而起,却是让他们惶惶不知所措。
当然,被震撼到的也不止他们,同样沉醉在许轻舟话音里的还有那小无忧和许小白。
她们二人,也同样傻傻望着这位先生。
自然还有那穷酸的小书生,他读过书,也很懂书,许轻舟的话,他都听懂了,他压着眸,拧着眉。
口中小声的重复着那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心中暗道:“妙,当真玄妙。”
气氛持续安静,整整数息,一切就好似是被冻结了似的,许轻舟看着被自己唬的一愣一愣一群大汉。
心中自是有些得意,济世渡人之时在装一波高深莫测,本就是他的兴趣使然,当然他确实是想改变了一下眼前的这些匪徒。
匪也好,官也罢,若是不招惹自己,自己便不会杀,世界这么大,不公那么多,自己又岂能都管得过来不是。
是非对错,不知全貌,不予定论,所以他本就没打算杀这些匪徒,毕竟他们只是一些普通人,于自己毫无威胁。
而且人家确实也未曾招惹自己,反倒是被小白揍了一顿。
但是既然遇到了,自己总归是要做些什么的,便说了那番话,希望能够开化他们吧。
他继续板着脸,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众匪徒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已然被松了绑,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跃跃欲试,三三两两的方才起身,朝着那庙门口而去。
整个过程他们都将腰压的很低,不知道是刚才被小白伤到了腰,还是有意为之。
总之他们是懵的,很茫然,也很彷徨。
竟是连谢谢都不说,就往门口跑去。
不过跑到那庙门口时,领头的马爷却是停了下来,身侧的几人也跟着懵懂的停下。
马爷侧目,看着依旧背对着他们而坐的那白衣先生,眼中神色复杂。
他突然转过身,而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随后双手手掌交错,对着许轻舟的方向深深一拜。
“谢先生不杀之恩,谢先生教诲之恩。”
其余的七人,见自己的大哥这般,自是也跟着跪了下来,匍匐一拜。
“谢先生不杀之恩,谢先生教诲之恩!!”
声如豪迈,虔诚膜拜。
至少于此刻而言,他们这一拜,并非怕。
许轻舟并未回身,也未回话,只是折扇摆了摆了,意思不言而喻。
那便是,且去吧——
马爷起身,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花布钱袋,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
方才起身,对众人道。
“走!”
众人先后紧跟而去,脚步匆匆,入了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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