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这样既能促成两家联姻满足了方清歌的愿望,还能拆散雪凌寒与莫待。这不但是方清歌想要的,同时还卖了我们一个人情。可是,雪凌寒对莫待情深,他怎么可能同意娶二小姐?”
“这个问题自有方清歌出面解决,不需要你我操心。在这场联姻中,雪千色这个火药桶不可控因素太多,适得其反也不是没可能,而身份更为贵重的雪凌寒则更能取悦我们,况且他也是帮助方清歌从火神门捞到更多好处的最佳人选。我打赌,方清歌原本就有心让雪凌寒娶我二姐,只不过那时候差一个契机,她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才让雪千色嫁给小五。如今时机到了,你认为她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不会,绝对不会!送信的人是把方清歌琢磨透了的,他这一举两得的法子可太对方清歌的胃口了!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拆散那对苦命鸳鸯。啧啧啧,真不愧是掌控琅寰山多年的女人呐!儿女幸福,说毁就毁。够狠,够绝!”
“要论狠绝,还得是出主意的这位爷,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各方达成目的。这一石三鸟的计策……不对,很可能还有鸟儿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比如……谢轻云?”
“这能有谢轻云什么事?”
“你忘了,是谢轻云救了雪千色。你该不会以为这纯属巧合?雪千色那个倔脾气,她心里若没有谢轻云,恐怕宁愿当场惨死也不会让谢轻云碰她一下。魔界和仙界联姻?呵,有点意思!这是先给方清歌发了一颗糖,然后又朝她嘴里塞了一坨屎啊!厉害,厉害啊!小女子心服口服,甘拜下风!”南宫翾很为自己没有得罪过萧尧而感到庆幸,她忽然就信了季晓棠曾说过的一句话:要论脑子,十个老季也抵不过一个萧尧。当时她不以为然,认为季晓棠言过其实,现在才知道那句话不是谦虚,也不是夸赞,而是在说事实。“准备笔墨,我要写信。”
“写信这种小事情交给我就好了,又何必劳您大驾?”
“这信必须我亲自写。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这八个字誊抄一遍。”
“那何不将这绢条直接交还给方清歌?一来暗示她这件事不只我们知道,在她的心上扎根刺,二来也能表明不是我们主动挑事。”
“不能那么做。这绢条和字迹有可能暴露送信人的身份,这不等于我拿了别人给的好处却还在背后捅刀子么?我又不是方清歌。”
“姑娘说的是。这封信我去送吧!”香浅笑道,“我知道怎么做不但能让方清歌愉快而迅速地咽下这坨屎,而且还能让她觉得其实这屎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难吃。”
“就知道你一点就通。”南宫翾摸了猫屁股一把,边抄写边合计。待香浅走后,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确定身上没有沾猫毛,拎着一篮子水果看南宫敏敏去了。
香浅到达琅寰山时,方清歌从倚云殿回到瑶光殿还没多久。她想着即将举行的大选,想着雪千色的婚事,想着可能出现的局面,直想到心乱如麻也没想出万全之策,恨不得将萧尧生吞活剥了。这时,有人来报,说火神门的特使求见。她心知不妙,一面命人将香浅迎到水榭稍候,一面思考对策。到了水榭,她屏退伺候的侍女,只留一名心腹在远处守望。
不等方清歌寒暄,香浅先发话了:“仙后,这是我家掌门给您的信。”她站得笔直笔直的,没行君臣之礼,连简单的抱拳礼都没有。
方清歌没有责问,看完信后笑问:“南宫掌门何意?”
“仙后是在问我?”香浅阴沉的脸上不见一丝笑意,“我只负责替掌门送信,其它的一概不知。掌门说了,如果仙后看不懂她的信,就去问三公主。如果三公主也看不懂,不妨问问谢轻云,他应该知道得比较清楚。”
“南宫掌门把本宫弄糊涂了,我仙界的事为何要问谢轻云?”
“这个就得问仙后了。”香浅冷淡不满的样子显然不像不知情。“对了,掌门还让我带句话给您:可千万别把一件双赢的好事情搞成了丑闻。就这样。”
“大胆!南宫翾也未免太放肆了!她这是在教本宫做事么?”
“仙后言重了。”香浅冷笑两声。“若非有人想欺辱我火神门,掌门何至于此?掌门隐忍不发,已经给足了您面子。您可千万别再往掌门头上扣屎盆子了!真惹翻了她,保不齐她会干出什么事来,她那小红炮仗朝天椒的外号可不是白得的。到那个时候,可就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别忘了,您想与火神门结亲的初衷是想让火神门重新参与到仙界的事务中来,同时借助火神门的力量巩固您的地位,可不是为了在这里跟我一个奴婢斗气耍威风。”
“你敢威胁本宫?”方清歌原本就有气,这会更是怒气涌喉。
“我没有这个意思。仙后实在要这么想,我也拦不住。”香浅无所谓地笑道,“仙后就是一掌拍死我,又能如何?三公主迟早不得嫁人?”
“是女人就得嫁人,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嫁。”
“听闻三公主心悦谢轻云,不知是真是假?如果传闻是真的,仙后何不成全了她?我知道仙后向来看不上魔界,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魔界财大气粗,如日中天,问鼎中原只是时间问题,且谢轻云本身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更不说他还靠着季晓棠这座大山,与梅先生的关系也不错,还有很多家世显赫的江湖朋友。招他做女婿,仙后是亏了钱,还是丢了权?”
一语惊醒梦中人!
方清歌原本染了怒气的眼睛变得晶亮:我被萧尧那厮气糊涂了,怎么倒把这些关系忘得死死的!一想到只赚不亏有利可图,仙后的宝座不再岌岌可危,她的心情瞬间就舒坦了,含笑看着香浅,和气地问:“不知南宫掌门有何妙策?”
“掌门说了,她天资愚钝,心思笨拙,不敢乱出主意坏了仙后的大事。她只提供可供双方合作的思路,至于要不要实施、要如何实施、实施后会有怎样的后果,是仙后您的事。她还说,仙后的家务事容不得外人插嘴。且仙后英明果决,自有高断,用不着她班门弄斧。当然,在实施计划的过程中,仙后如果需要援手,尽管吩咐,毕竟火神门得听仙后令。”
“哼,她倒把自己摘得干净。既然小千与谢轻云两情相悦,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好棒打鸳鸯,不如就依了他们。”
“香浅恭喜仙后喜得佳婿。可惜了,我家小爷与三公主八字不合。不然,他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谁说不是呢?”方清歌靠着栏杆坐下,抓了些鱼食喂鱼。“听闻二小姐玉体欠安,本宫那里有些补品,你给她带回去吧。不管她嫁不嫁进雪家,女人都要好生保养,不然会影响生孩子,也容易显老。”
香浅面不改色地道:“仙后的好意香浅替二小姐领了。火神门最不缺的就是补品,别说是二小姐吃,就是供着仙后和三公主也绰绰有余,就不麻烦了。”
方清歌挑了挑眉,笑道:“你们给本宫出了这么大个难题,还好意思说不给本宫添麻烦?”
“此等小事对仙后来说,不过就是动动小拇指的事,算得上什么麻烦。再者,火神门想要的不过是昔年丢掉的面子,而仙后所得却是实打实的好处。即便是麻烦,那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解决的麻烦。”
“也是。”方清歌的脸上多了些许真假难辨的愁容。“这世道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南宫掌门如愿了,本宫就该头疼了。要让凌寒答应这门婚事,比登天还难,日后少不得要你们出手相助。”
“好说。为仙后服务乃我等分内之事,火神门愿听差遣。”
方清歌笑了一笑:“年纪不大,心思比兔子还多。回见。”
香浅抱拳道:“留步。”
一群群五彩斑斓的鱼儿游过来聚成一团抢食,有点风吹草动又忽地散去。如此反复,抢光了鱼食。有那瘦弱胆小的,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角落落,吃点别的鱼漏掉的残余,就很满足。
方清歌将鱼食尽数投向个头大,霸道凶悍的鱼,笑道:“你们也都跟它学着点吧,努力争取才能拥有。”她回到永安殿,快速拟好诏书发往各仙门,昭告雪千色与谢轻云的婚事。
季晓棠收到诏书后立即动身,在半道截住了回魔界的谢轻云:“你当真想好了?现在后悔还能挽回,我会想办法帮你推掉这门亲事,绝不牵连魔界。”
“如果不结这门亲,师父可有把握让我娶到我心爱之人?”
“你是说小朋友?抱歉,我无能为力。”季晓棠的眼中翻滚着一些谢轻云从未见过的陌生情绪,像是想起了刻骨铭心的陈年旧事那般痛苦难耐,“若你和他两情相悦,师父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他栓在你身边。奈何他一往情深的对象是雪凌寒。你若横插一脚,怕是连朋友也没得做。总不能为了得到他,在背后行阴私之事陷害雪凌寒吧?”
“我自然不会那般对他。可是师父,除了他,我谁也不想要。”
“得不到他,你也不用破罐子破摔娶雪千色啊!还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方清歌一向最厌烦魔界和仙界扯上关系,她为什么突然赐婚?其中是不是有隐情?”
“我被萧尧算计了,与雪千色有了肌肤之亲。”谢轻云不打算对季晓棠坦白,也没想着要隐瞒,只用“肌肤之亲”四个可深可浅的字就将一场阴谋算计说了出来。
季晓棠一句粗话脱口而出,暴躁地道:“老子要把这小老儿抽筋扒皮!”
“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太迟了!”谢轻云擦去眼泪,行了一礼,朝天慕山而去。
季晓棠心中五味杂陈。他就近找了个山头,一边骂萧尧祖宗八代,一边卧看日落。
两道人影同时出现在他身边。小阎王含着一颗新鲜出炉,裹着厚厚糖衣的冰糖葫芦,嘴皮子照样利索:“方清歌那个老妖妇又在谋划什么坏事?”
“老妖妇?这可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成仙多年的人叫老妖妇。你今天怨气很重啊!还在为那些枉死的人抱不平?”季晓棠喝了口酒,平复好心情。“还是说是因为屠魔台的事?”
“我爱为谁就为谁,要你管我!反正在我小阎王的心里,她就是个老妖妇,再不就是老毒妇。不行吗?”小阎王吐出一枚山楂核,气呼呼地问梅染:“你去看过他,他的伤好没?”
“无碍了。”梅染的脸色不太好,似乎严重睡眠不足。“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人在暗中列阵布局,想对三界不利。仙魔两界联姻只是开始,风云变色的日子还在后面。”
“你的意思不是方清歌?那会是谁?别说得这么严重嘛,吓得我的糖葫芦都不甜了。”
“方清歌有可能只是一颗棋子,她的作用就在拉魔界入局。又或者,她是主动入局。如果她是主动的,那这事算计的可就不只有谢家了。不知道背后推手,就不知道其目的,你我只能坐等风起。”梅染很不喜欢这种陷入被动的感觉。他是战神,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向来习惯掌控全局后主动出击。“他已离开名剑山庄,目前不知所踪。希望这个消息不要影响他的心情和伤势。”
季晓棠从他的话语中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他本欲追问,又见旁边杵着一个没心没肺根本不懂情为何物的小鬼头,便把那句话咽了回去,只在心里琢磨:听梅老怪话里的意思,该不会小朋友对轻云并不单单只有兄弟情?不然,怎么还能影响伤势了?
“既然只能等风起,我就先去凤梧城了。”小阎王舔着嘴上的糖,颇为不舍地道,“神隐事件落幕,以后我就没有机会再去人间界了,得趁现在去遛遛。还是你俩好啊,想去哪就去哪。”
季晓棠问:“从七星湖带走的东西你都处理好了?手脚干净点,可别再为祸人间。”
“我独留下了蔷薇的炼制之法,其余的都毁掉了。”见季晓棠瞪了眼要兴师问罪,小阎王压根不慌,不紧不慢地道,“我若说蔷薇来自神界,本是起死人,肉白骨的绝世良药,你信不信?既是良药,我自然得留着方子,哪能随便就毁了。”
季晓棠睨他一眼:“糖浆把你的脑仁粘一起了?这种玩笑也能开!”
小阎王还了一个眼神回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灌二两黄汤就不知道自己姓啥?爱信不信,懒得跟你掰扯。”
梅染道:“消息来自何处?可靠么?”
“可不可靠我不确定,有一点我十拿九稳,给我送消息的人来自神界。”小阎王眯了眯眼,“那人混在冥界,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一张便条在追魂使者怀里,约我在秘境见面。追魂使者的本事你俩比谁都清楚,修为超过他的人三界寥寥可数。追魂使者怕是圈套,不让我以身涉险,但我还是去了,我想看看让我的心腹爱将吃瘪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惜最终我并没能如愿探出那人的真面目。那人跟我说,蔷薇原不叫蔷薇,它在神药多如繁星的神界连名字也不配有,炼制的法子更是无人问津,以至于神界到现在都没人知道把三界搅得天翻地覆,人人谈之色变的东西是他们的。”
“这可真他娘的讽刺啊!一个在神界一文不值的东西却成了仙界和人间界的至宝!还真合了那句话,皇帝擦屁股的纸都好过穷人家出嫁女遮面的纱,也难怪有那么多人削尖脑袋也要往上爬。”季晓棠言语尖酸,笑容刻薄,愤世嫉俗的样子与凡人一般无二。“你是如何判定他是神界的人?”
“你是知道的,这世间只有两种人我看不出他们的前世今生,一种是原身不是人类的精怪,一种是修成正果跳出轮回的神。我体质特殊,天生就能识别精怪,且五里之内就能准确无误地感受到它们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哪怕就是面对面,你既没有到感受那人身上有精怪之气,也没能看出他的前世今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季晓棠意味深长地道,“有意思了啊!神界的手都伸到冥界去了。他到底想干嘛?”
“他说他纯粹是一片好心,想让我这个被蔷薇牵连的苦主别被蒙在鼓里。他还说,如果我找出了罪魁,一定要及时交给他,让他替天行道。”
季晓棠嗤道:“神界的人如今这么不要脸了么?”
小阎王呵呵笑道:“说得好像他们要过脸似的!”
梅染面色如常,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这是他在名剑山庄摘的石榴。他忙,没时间回凤梧城。刚好我去看他,便拜托我拿给你。”
“我不爱吃酸的。”
“他尝过,不酸。”
小阎王撇撇嘴,一把抓过布包塞进怀里,疾驰而去:“我讨厌人间!”
梅染和季晓棠谁也不说话,望着夕阳晚照,万般嗟叹。
风吹过,草木无言亦无情,只跟随季节的步伐荣枯,不理会人世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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