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五朋友
三十三红点(下)
通讯线路里秩序凌乱的报位戛然而止,短暂地寂静了两秒过半,又被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气堆叠铺满。
已经快速带队直插进污水处理厂核心车间摸排的林宇哑着嗓子轻咳了一声,嘶声扯开了这一瞬的不知所从:“顾队,污水处理厂这边撤吗?”
“……不撤,快推,确保污水处理厂区内无遗漏。搜查之后位点留人的布置不动,其余人员报位听调度安排。姜庆,你们特警队还有狙击手没?煤焦油厂这边视野太差,还是得给我确保至少一个制高点。”
顾形稍微一顿,扯拽着对讲机的动作捏搓到了话筒,声音掺着嘶嘶啦啦的嘈杂,“江陌你现在还在炼焦一号车间吗?原定你们是往南侧二号厂房走,跟七组汇合是吧?现在基本能确定炼焦车间跟北侧正门这个区间有可疑情况,你从炼焦一号出来直接往三号去,沿着净化车间往北门走,务必跟黄星骏把这个区间卡住,处理厂那边下来人往你那儿补——黄星骏,办公区生活区什么情况?该说话的时候嘴缝上了?”
“……在呢在呢。”
黄星骏抬脚拨开了滚在通道当间的酒瓶子,皱着鼻子轻轻喷了喷被流浪人员当成临时宿舍楼的食堂里的酸腐臭味,听见顾形仿佛混着喷麦口水的喊话下意识地歪了下脖子想躲,抬起肩膀托住挂得松垮的耳机,耷拉着视线四下逡巡的动作一滞,定定地眨了眨眼,弯腰拎起了墙脚落满杂物水泥灰的塑料布,瞪着底下手腕粗细的排线管,挑了下眉。
“顾队,生活区这边……稍微——有点儿发现。”
办公生活区的布控搜查照比厂房难度翻番。时间紧任务重,既怕打草惊蛇也怕疏漏麻烦,荒废年头还不算久远足以遮风避雨的楼层建筑里遍地都是被流浪人员占据蜗居的生活痕迹,相对宽敞透亮的空间里遗留的物件儿连灰尘都不落寸余,显然并不是个适合藏匿绑架受害者的完美场地。
黄星骏回身扫了一眼摆好了桌椅床被却空无一人的流浪闲散人员常驻地,狐疑地扭头觑向犄角旮旯里的排线管,示意着胡旭王浩提步跟上,循着隐蔽排线的走向缓慢踱到档口后厨,压住脚步正准备探身,跟在屁股后头的胡旭却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裤腰带,抢在他虎目怒视砸吧嘴骂人之前,竖起食指嘘声朝着备菜间尽头的方向点了点。
“头儿,有动静。”
顾形八成是支着耳朵等了半天的后续:“什么动静?”
“呃……”胡旭搓着敏锐的耳朵看了眼直属领导,得了准允快速做出回应:“报告顾队,我们跟着组长发现的排线管找到了食堂后厨备菜间,刚听见半地下仓库方向好像有模模糊糊的哭声……不过不太敢确认。”
顾形沉默了两秒,把判断的权利交托给正在现场的人:“黄星骏?”
“仓库半地下没挂锁,按照厂区的结构图来看下面空间不算小,藏人肯定是够用,但根据之前发过来的照片看,仨孩子呆的地方应该是有自然光的,总觉得这地儿不太对……而且这栋建筑里流浪人员的铺盖卷桌椅板都没落多少灰,这会儿却一个人都没在,明显就是挖个坑往这儿一摆。”
黄星骏突然灵光一现,“噌”地扭身往后方走廊门口地面上的馊饭盒啤酒瓶眺了一眼,掰着手指头捯了捯时间,忽然把垂在身侧的枪抬手架了起来,大跨几步站到地下仓库门前,朝着隐约有气流风声的门沿下方勾起脚尖——
“吱嘎——!!”
“啊!!!!!”“啊——!”“啊!!”
门轴过分锈涩尖锐的“吱呀”响动和几声长短不一闷在嗓子眼儿里的惊惧嚎叫霎时间一并穿过了耳机的遮挡,轰然地在黄星骏的鼓膜上炸开。
黄星骏双手持握的枪黑洞洞地抵在了一颗凌乱脏污的脑袋瓜正当间,他响亮得在整个通讯线路里回荡绕梁的喊叫声在察觉到冰凉的枪口抵上眉心的瞬间抿成了无声的一线,两腿棉裤间登时蜿蜒成溜,咸骚地淌到了黄星骏的脚边。
“……外面床铺的主人找到了。”
黄星骏定定地看了会儿仓库里的乌漆嘛黑,收了枪,扬手推开了仓库隔温又沉重的门板,侧身给探头探脑的胡旭王浩让了位置,绕着备菜间晃了几步,从已经塌了的灶坑里拎起几块没能烧尽有浸湿灰痕的布巾,勾手招来两个小组员整理定点,提溜着领口离话筒稍微近了点:“仓库里拢共发现了三个受困人员,应该就是在楼里常驻的流浪汉,身份需要待会儿送出去确认——”
黄星骏一心二用地留意着仓库方向,继续琢磨着排线管的源头在废弃食堂里兜圈,“……吃的东西用的东西……这儿留了小票,看样子应该是绑匪带赵安昶回来那天被这帮人撞见,灭口不至于,就上了绑拷留了风口关在这儿,我看地上有包子什么的,应该是绑匪来给送过几回饭。刚其中一个倒霉催的挣开了绳子想跑,赶巧顶在枪口上。送出去之后给他检查检查,别回过头来再有什么问题往我身上赖……”
黄星骏艰难地撑了把膝盖,从这一堆垃圾里直起腰来,仰头打了个哈欠的空当,余光却影绰地察觉到几不可循的闪烁光点——他当即警觉地捏住话筒示意在场收声遮掩,逆着排线一路追到走廊尽头的窗沿,顺着窄得几乎看不分明的窗缝,掀起眼皮眺向窗外,怔然地看着摇曳枯枝中间的摄像头,重重地拧紧了眉间。
“江陌,排线是从车间那边扯过来的,有监控,估计是专门盯着这帮流浪汉,怎么样,你那边?”
“……嗯……怎么说呢……”
江陌一把扽住了不死心准备往车间门缝探个脑袋再次查勘的肖乐天,背抵着一车间进出口厚重生锈的铁门,眯缝着眼睛看向宽阔空荡得遍地回响的厂房尽头,已经停摆的挂钟当间。
隐蔽的红色光点在余晖光线倾泻殆尽的昼夜交接时段,影绰又狡黠地显现。
“我这儿,可能暴露得比你们那边,更早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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