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帮凶
四十七包厢(下)
蓝桥出版社得名得利的这些年间,投机取巧见风使舵的破烂事儿没少干,筹办招商会的最初就是为了那点儿不正当的往来搭桥牵线,早把“文字工作者”的底色涂抹得浑画满篇。
“据说这招商会刚开始筹办的时候充其量也就算是个酒局,主要是为了跟协会那帮乐意露面的领导拉攀关系……如果碰上到场的哪位老板喜欢那种有书卷气的,就帮忙介绍介绍,引荐着试试看。”
孙知明抬眼看向了江陌意有所指的挑眉,抿了口加了两倍浓缩的咖啡,苦得猛一哆嗦,“这些事儿呢,虽然搁外面都冠冕堂皇地打着遮掩,但说到底,在盛安这个圈子里面,随随便便抓一个人都能打听出来个只言片语的——咱们就事论事,可别乱扣帽子啊江警官。”
江陌无声一笑,端起搁在手边的咖啡杯遥遥一举示意宽心,“我的意思是,这酒局后来是怎么变成招商会的,还堂而皇之地一办就是几年?”
“因为陈总——呃……原来的陈总,陈佐辉。”孙知明实在顶不住嘴里那点儿直冲天灵盖儿的苦味,满桌子划拉了两袋快餐赠送的糖包哗啦啦地往杯子里泼,“富安兴城那兄弟俩什么德行二位警官调查取证期间应该或多或少有些了解。陈佐辉呢,玩归玩,但脑子里扒拉着算盘珠子的时候多,酒局改办招商会那阵儿,不是正赶上投拍电影剧集好拉投资那几年?蓝桥出版社的这个招商会算是一个踏板,富安兴城给出版社投钱也是为了融资方面的人脉——毕竟罗老板那个外地的矿砸死人被封之后,盛安这边属实短了一大块手里流通比较充裕的土大款。”孙知明略微一顿,晃悠着咖啡杯眼皮一掀,“……罗老板就门外那位的亲爸。”
“罗老板在外地那个塌了的矿……是不是就是尾随案那个死了的女孩赵青——”肖乐天悄默声地托着胳膊在一旁琢磨,压低了嗓子凑到江陌耳朵边问了一嘴,得了他师姐颔首认同的示意用力地蹙了下眉,不自禁地吁了一声叹息出来,然后尴尬地看了一眼被他无意打断的孙知明,抱歉地点了下脑袋,“……孙总,您继续。”
孙知明倒不介意地摆了摆手:“……反正就是陈佐辉跟蓝桥出版社搭上之后吧,这酒局才往招商会的方向走,一年一年地越办越大,最后这一届,单看照片你们也应该知道,排场史无前例,幺蛾子也是闹了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啧……看不下去。”
江陌拧着眉头稍作思忖,“因为陈佐奕?”
孙知明点头:“我不太清楚之前这兄弟俩是不是同时出席,以前闹没闹出什么问题……反正我陪着孙知亦去的这回,这兄弟俩之间肯定是不怎么愉快——陈佐奕当时相中了一个小作家——好像啊,我印象不深了,要么就是这个照片上只留了裙摆的这个女孩儿,要么就是个跟她穿的颜色差不多的一个女孩。陈佐奕把她生拉硬拽地拖进了陪酒的包厢。”
江陌迅速地抓住了孙知明递过来的话音:“包厢?早先酒局那一套?”
孙知明撇下嘴角,冷哼了一声:“这招商会呢,虽然也有正经的生意谈,但办在晚渡山这个地界,这个包厢的门一开一关基本就等同于两个世界了——进了包厢的房门,你就要知道接下来是个什么发展,你自己说了不一定算。如果是有头有脸的作家还好办,比如那个叫什么宋——”
“宋之温?”
“对。挺有名的那个。”孙知明回身在身后的书柜上点了一圈,拎了本书递到江陌手边,“那大姐还送了我本书来着——”孙知明先点头准许了江陌的翻看,然后又觑着她拎出一张印着一枚香吻的名片,时隔多年还是忍不住地抖了个寒颤,“估计是看我面生,把我当成了个可以随便拿捏的愣头青。孙知亦当时都笑死了,非要把这书和名片拿回来,摆在这儿好几年,你们要是需要,拿走就行。”
江陌眉毛一抬未予置评,只是耷眼看向那张翻印的照片,“当时包厢里什么情况知道吗?大概谁在那间屋子里,还能记得多少?”
“当时出版社那位副总请我进去喝一杯的时候倒是过去看了一眼,但那会儿屋子里还没几个人,前排这几个老板领导也就刚到两三位?孙知亦那边跟一个主编谈影视版权,谈完之后我也就点了个卯跟她一起撤了。后头到底来了多少人,我就不大清楚了,看那个屋子里,十几个座位吧。”
孙知明拎了支签字笔大概在相片上圈点了几下,搓着眉心仔细回想了片刻,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再除了陈佐辉和陈佐奕这兄弟两个,我还真就记不大清了……我就光记得他们那个柴主编像个老鸨子一样地站在那个门口介绍那几位新签来的年轻作家。这里牵扯得多,绝大多数也算是你情我愿,道德上的事儿,我只用来约束自己,管不到别人。”
江陌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陈佐奕把一个女孩儿拖进包厢是什么时候?”
“酒会开席之前?差不多我带着我妹妹离开那会儿,包厢门都已经关了,我当时是在扶梯围栏那个位置,看了个大概吧,当时陈佐辉上前去劝了,兄弟俩在走廊就吵起来,后来还是柴总编带着另外一个人说和,估计也敲打了一下那个女孩让她别惹事……闹了一通之后,大伙儿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毕竟虽然玩儿得花,但在这个场合里,都是要面子的人。”
江陌眉心更紧:“话这么说,那也就意味着,这事儿还没完?”
“后续的情况我不在场,听说来的事儿得先跟二位讲好,别影响警察同志办案的判断。”
孙知明灌了一口又苦又甜的咖啡,嘶声犹豫了几秒,沉声一叹:“当时被陈佐奕拽进包厢那个女孩儿,好像是被陈佐奕……借醉侵犯了。”
江陌即便略有预料,心里还是咯噔一沉:“但陈佐奕身上并没有关联的报案。”
“在那个场子里,谁敢让她报警?出版社的人?还是那一众生怕被牵连的老板?”孙知明实在复杂地冷笑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晃了晃脑袋。
“知道晚渡山那副挂画为什么换掉了吗?因为据说……那女孩求助无门,又万般受辱,用来联系外界的手机都被出版社藏起来,所以她只能站到那幅画前当众割了腕,把血甩在了那面墙上,想逼着在场的人报警,或者是叫个救护车来——结果却是隔了几年直到现在,都没见她有机会露面出来,喊上一声冤。”
孙知明两手一摊,原路把照片递还到江陌的手里面。
“江警官,这么一位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受害者,不知道,你们找不找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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