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秦国并拢韩国的土地逐年发展后,朝廷有意无意都在向民间传达大秦律法对官吏的严苛,衙门的公正,以及歌颂诸多各地某某铁面无私的人,将其塑造成典范让老百姓瞻仰。
然而李幼白对此不以为然。
就拿沈炼来说,哪怕刚正无私也是需要章法的,无足轻重的小事大公无私毫无所谓,若是任何时候都一副倔脾气,虎皮丢了不说,还容易惹来一身骚。
其实像关系到朝廷命官的相关案子,哪怕要调查,最后如何定夺仍是要看上边的意思,捕快只需要老老实实查案汇报就行,至于上级领导要考虑的事情就比较多了。
李幼白之所以不担心沈炼会识破她的伪装,反正对方没有证据,而且他是个正直的人,绝不会摒弃自己信仰使手段让自己招供。
所以到头来,沈炼才是那个两头都讨不到好的人。
时间流水般缓缓而过,转眼来到七月上旬,期间裕丰县附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由黑甲军护送的鉴药师团队在返回裕丰县途中遭到山贼埋伏偷袭,据流言讲,这批山贼就是当初刺杀赵屠的贼人,如今目标不再是赵屠而是鉴药师。
事发突然加上贼人实打实的凶猛,听人描述都是来自西部戈壁在荒漠当中的野人,茹毛饮血,根本就不把大秦帝国的军队放在眼里。
一轮冲击就杀掉了好几个黑甲军护送的鉴药师,虽说后来赵屠带兵将贼人击退,可却免不了受到责罚,官降一级直接留在裕丰县当了个县尉。
听人描述就知道是风铃手笔,也就她行事如此招摇,细细打听一番,得知贼人得手后直接往西逃窜,似是加入了黑风寨,此事重担一下子又给到裕丰县新上任的知府肩上。
上级点头,哪怕黑风寨对朝廷威胁再大也无人有权利出兵围剿。
七月初三的时候迎来小暑,李幼白也等到苏老爷子来信。
拿到药行皇商竞选的世家名单,便着手开始挑选合适的药材种植,观天下形势以及此次皇商竞选的本意,李幼白决定种植白龙皮。
这种药材属于名贵中药,主要产于西南地区的山林里,数量极其稀少,具有镇静安神的作用,可以帮助缓解因戒烟引起的焦虑和不安。
因为古代还并没有菌群概念,从各位师祖遗留的医书来看并结合上辈子的知识,想要种植白龙皮,就必须要引入一种特定的真菌。
也正因如此,人工种植难度极大,眼下李幼白还没见过哪家药商能够种出这玩意。
当然,无论种植条件如何苛刻,对李幼白来说完全不是问题,至于她选择这种药材,接不接受就看苏老爷子心里怎么想的了。
哪怕李富贵没有将大烟带来韩国,等到战败之后烟馆照样会开过来,能够让人精神上瘾的东西不怕没钱赚,想要戒掉同样需要花费不少钱。
李幼白是打心眼里讨厌大烟,但可能也没那么讨厌,只是看到有很多人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将恨意转到烟草上了,实际烟草也是能入药的。
白龙皮今后能普及开来最好,将价格打下去。
李幼白心里这般想着,思绪回到六年前,那个誓要将药草根除的男孩子不知道如今在秦国发展得如何,只希望自己的绵薄之力能够帮到他。
“人生有梦,各自精彩!”
与苏老爷子相处不必精打细算,直言写明意图后把信件装在信封里,来到后院敲敲后门,这时传来一声回应,李幼白将信塞进门缝推出去。
此人是苏老爷子心腹,信得过,不怕他抖出秘密,论心眼,苏老爷子一把年纪可不是白活的。
转身回房间换衣服,“乌记掌柜家中亲人前日送来丧帖,今日必须前去吊唁送老朋友最后一程。”
她为人和善从不与人交恶而且长得漂亮又未嫁人,李记药铺周边的商户都爱来她这喝茶闲聊,过过眼瘾,当初说勿谈国事的话正出自乌掌柜之口。
可没想到最小心的那人却第一个挨了衙门刀子,在牢里待了六日后被送出来时就剩最后一口气,浑身上下全是伤,双目消失,耳朵鼻子也被割了,指甲盖全没,上边还扎着小钉子。
不知道具体犯了什么罪要承受如此酷刑,总之乌掌柜被抬回家交代完后事便一命呜呼。
李幼白自言自语着,换了身得体的白色衣裳,瞧见外头日光高照,取了把伞出来撑起挡住阳光,防止晒黑,推开前院木门,落锁寻着乌掌柜家中方向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自打从前院出去往乌掌柜家中走,就一直有几双眼睛盯着,远一点的街巷上,几个捕头巡查的间隙凑在一起,而沈炼也在其中。
“沈大哥,还在盯着呢,我看你八成是想多了,这李记药铺的掌柜可是大好人,不可能与贼人会勾结。”
有关于曹勐与刘氏兄弟被杀一案,衙门最后给了结果,找来几个替死鬼拉到菜市场砍头,体制内所有人都知道真相,而体制外的人懵懂无知。
案子的卷宗都已经被封存,其实就没有继续调查的必要了,很多捕快都知道凶手是谁,然而谁也没能力去抓,如今就沈炼一人还在和李记药铺掌柜纠结着。
“我看也是,听人说李掌柜可是名门药家传人,怎会招惹凡俗是非,以前我就经常在街上见到她,生得是相当漂亮,平日里没听说与某某男子有来往,每日不是去药铺就是回家。
我还听人说她爱读书,经常去书斋买百家典籍看,身上有书卷气,懂医术还识字,娶了她生个儿子将来还能考官!”
“话说回来,这李幼白今年多大了?”
“看样子才十六七岁吧,好像也不对,她的名字我怎么好像小时候就听过,应该不会这么年轻才对”
“也许是你记错了,哪有人不会老的。”
关于李幼白的信息聚在一起的捕快们随意彼此交换着,像这类漂亮的女子,是男人都会有意无意关注一下,日子久了,印象就很容易定型下来。
皆认为她是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姑娘,若不是有着李记药铺掌柜的身份,应当是会有很多人想要去说亲的。
在生意上,作为女子整日抛头露脸和别的男人见面,是个男人心里都不太能够接受。
这边好几双眼睛都盯着远处亭亭玉立的姑娘评头论足,下一刻,那姑娘忽然朝这边看了过来,众人一看见后下意识笑笑,对面的姑娘微微低头欠了欠身,随后含着笑意扭头继续走远了。
过得一会,捕快们反应过来,脸上轻松愉快的表情有点错愕,沈炼这时才说:“你们看,她的警惕性很高,明明街上有那么多人,她偏偏却能第一时间发现我们。”
事实上,捕快经常与各种犯人江湖客打交道,对方行为动机和性格如何会做出怎样的事,他们多少都清楚。
李幼白刚才看似很正常的举动,在他们眼里,确实属于那种极度危险而且很难抓捕的人物,但对方也仅仅是看到而已,并没有表达出其他意思。
只是今后怕是不好再光明正大去看人家了。
“沈大哥,还打算查吗?”
沈炼皱起的眉头此刻舒展开,叹了口气,摇头慢慢走入人流之中,“县令大人已经结案,我只是心有不甘而已,那李幼白颇有城府,又过了这么久,那还能找到什么证据罢了,罢了”
走远以后,李幼白稍稍回头看了眼,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她,街上人很多,气息很乱,哪怕她有白娘传授的浑厚剑意,终归受到境界限制而无法全部实战。
在如此之多的行人之中能够第一时间找到偷窥自己的人,还是多亏了沈炼那个大头鸟,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察觉到异样后两人就又那样对视了。
“沈捕头还跟着小女子意欲何为呢?”李幼白稍稍放慢脚步,侧过脸,眼角余光看到了身旁走上来的沈炼。
“我只是想告诉你,处决凶犯是朝廷衙门的事,你若是随意出手那便是违法犯罪,触及大秦律法,哪怕你伪装得再好,迟早有一天还是会露出马脚。”
沈炼沉着脸与她并肩走在一块,两人隔着一个胳膊的距离,行人从中间走过,声音是很轻的,可沈炼的语气毋庸置疑,依旧保持着秉公执法的心态。
李幼白另一只拿着手绢的手遮住自己的粉唇,眯起眼笑了笑,而后低下眼帘,像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而说出的话却比寒风还要凌冽。
“如果朝廷真的有所作为,百姓又何必过得那么辛苦,其实到头来,你们这些穿官袍戴帽子的从始至终只想过自己而已”
李幼白道完这一句时声音陡然冷下来,“沈炼,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一捕头吗,继承父业,赚钱养家,亦或者今后步入仕途,还是为了天下黎民呢?”
沈炼如遭雷击,跟随的脚步原地站住,让身后继续往前的人结结实实撞了上去,那人吃痛倒地,爬起来刚想谩骂,结果看到官服立马嘘声快步走远了。
见到沈炼茫然无措的表情,李幼白知道他和当初的自己一样,轻轻一笑便消失在了车水马龙的长街里。
刚刚走进街巷,李幼白就听到了悲戚的哭声,顺着声音来到一户宽大的宅子前,门口大开,两边挂着白练。
乌掌柜一家妻儿老小正在中间的门堂里围着棺材泪流满面,哭泣不止,亲戚站两边低着头,有些在接待前来吊唁的门客。
许多人害怕衙门牵连,乌掌柜家属发了请帖都没来,都是商户认识的人很多,可死的时候来送行的人连十个都没有,赚再多钱,死后和你也没多少关系了。
人走茶凉大抵如此,失去支柱,乌家人不知如何自处。
“节哀顺变,乌掌柜乃清白之身,来生还是大富大贵之人。”李幼白简单慰唁。
“多谢”
按照习俗,李幼白点香弯腰送行,之后上前观看死者仪容当面道别,说了几句吉祥话后退到一边,站了半刻钟左右方才告辞离去。
生离死别没有击倒李幼白,毕竟人生的面见一面少一面,她格外珍惜当下,没值得惋惜的地方。
来到李记药铺时,她专心看了药铺左右,发现曾经的老伙计全都跑路不干了,就剩她一家药铺还在坚持,而药铺里,红袖和小六子正摆弄着布置。
小六子取出一块那块勿谈国事的牌子准备挂在铺里,李幼白看见后上前道:“收起来吧,以后不会再有人来喝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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