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阳戴一个草帽挡太阳,手里拿一把蒲扇扇风,带佃户们一起排队。
赵大贵赶牛车,赵大旺赶马车,往返几次,把佃户们准备的公粮都用车拉了过来。
队伍龟速往前挪,赵东阳往前面探头探脑。
好巧不巧,他看见族长赵嘉仁,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不知他会不会为难我?
赵嘉仁穿得体面,面前摆一张桌子,他坐在那里登记,拿着毛笔写写画画,还时不时打算盘,神情严肃,端着架子,有半分官儿的样子。
交公粮的人一个接一个,终于轮到赵东阳。
他露出满脸笑容,恭恭敬敬地道:“族长,好巧啊。”
一边说,一边递上自家的户籍簿。
他的热脸对上人家的冷脸。
赵嘉仁眼神不善,瞟赵东阳一眼,懒得接话。
打算盘算账,过了一会儿,赵嘉仁报出赵东阳该上交的公粮数目。
赵东阳眉头一皱,急忙反驳:“族长,这数目不对,我家有个秀才,可以减免五十亩田的赋税,您肯定漏算这一笔账。”
佃户们围在旁边听,全神贯注,竖起耳朵,二十几双眼睛眨啊眨,眼神都十分关心。
佃户心想:幸好赵地主会算账,不是傻子,否则我们就一起被坑,一起吃亏了。这赵师爷真不咋样,连账都算错,不配当师爷。
赵嘉仁动作轻飘飘,把户籍簿扔桌上,眼神轻蔑,冷冷地道:“秀才本人不到场,就不能减免赋税,这是衙门的规矩,防止别人造假或者冒充。”
赵东阳连忙赔笑脸,道:“族长,我家风年今年刚考中秀才,我对这些规矩还不熟悉,请您见谅。另外,可以通融一下吗?咱俩这么熟,几十年的老交情,我家宣宣和风年成亲那天,您坐首席,您就可以证明我没有造假或者冒充啊。”
佃户们七嘴八舌地附和:“对,我们都可以作证。”
赵嘉仁突然抬手拍桌,震慑道:“安静!这里不是菜市场,吵什么吵?”
“规矩就是规矩!你想减税,就让秀才本人亲自过来签字,否则休想占便宜,一斗公粮都不能少交。”
佃户们瞪眼,但也无济于事。
赵东阳无可奈何,只能一边擦脸上的热汗,一边吩咐赵大贵去师爷学堂,请唐风年来一趟。
后面的人催促:“前面的,你们怎么慢吞吞?磨叽啥呢?干脆让我们先交。这么大太阳,晒死人,早点交完,早点回家。”
赵东阳客客气气,往旁边站,请后面的人上前来。
在等待中,佃户们低声抱怨:“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
另一人小声道:“不是为难我们,他是故意给赵地主穿小鞋,就像上次把赵地主的田全部划分成上上等一样,借机报复呢。”
“小心眼。”
……
过了一会儿,赵大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唐风年紧随其后。
佃户们喜笑颜开,道:“太好了,秀才来了。”
赵东阳也心花怒放,故意显摆自家的好女婿,高声道:“我家秀才女婿亲自来了,这下可以顺利减免赋税。”
后面排队的人听见这话,都十分羡慕,往前面探头探脑地张望,想要一睹风采。
“好高好俊的秀才!才十几岁的样子!”
赵嘉仁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神情,故意高声问道:“唐风年,你名字为什么在你岳父的户籍簿上?你没有父母吗?你是孤儿吗?”
此话一出,后面排队的人都议论纷纷。
赵东阳疑惑不解,眉毛皱成了毛毛虫,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族长,我家风年是赘婿,当然在我家户籍簿上。这事,您不是一清二楚吗?”
为啥明知故问?
他心眼子转一转,恍然大悟,暗忖:族长这是公报私仇,故意羞辱风年。好歹毒的伎俩!
赵东阳生气,胸膛起伏,拳头在袖中握紧。风年是他最满意的女婿,和他是一家人。谁羞辱他女婿,谁就是他的仇人。
赵嘉仁置若罔闻,不搭理赵东阳,却把一双精明势利的眼对准唐风年,如同老鹰盯住兔子。
唐风年不慌不忙,不卑不亢,抱拳见礼,大大方方地答道:“在下是上门女婿,所以登记在岳父一家的户籍簿上。”
赵嘉仁露出尖酸刻薄的表情,冷笑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当倒插门,吃软饭,背弃唐家的列祖列宗,我都为你感到丢脸。以后,你的子子孙孙是不是都不随你姓?”
他故意大声说这些话,故意让更多外人听见。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排队的人一个传一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一会儿,有上百张嘴在同时议论此事。
就连赵家的佃户们也明白了赵师爷的歹毒用意,忍不住同仇敌忾,暗暗恼火,大声催促:“你胡说八道干啥?我们来交公粮,你快点公事公办!不要公报私仇!”
赵嘉仁狐假虎威,站起来拍桌,呼喊:“大胆刁民,竟敢在衙门闹事!官兵何在?快把这帮刁民带下去,打二十大板。”
赵家的佃户们上次吃过游街示众和打板子的苦头,心里发怵,连忙退后几步,辩解道:“我们没有闹事,实话实说而已。”
“干嘛又要打板子?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赵师爷不是官,却有好大的官架子。”
……
人多,你一句我一句,就变得闹哄哄。
唐风年上前一步,道:“大家都安静片刻。”
佃户们给唐风年面子,对他心服口服,连忙闭嘴。
恰好霍捕快早就注意到赵嘉仁与赵东阳的冲突,及时走过来,阻止官兵抓佃户,打圆场,劝说道:“这鬼天气,容易着急上火,大家都消消气。都是熟人,何必闹得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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