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这日。
鹅毛大雪,天寒地冻。
喻姝头戴一顶保暖的白色针织帽,脖子上裹着条缀着毛球的珍珠白围巾,身上依旧是那身长羽绒服,裹得堪比一条巨型蚕宝宝。
与对面坐席上一伙人的西装革履、大公无私相较,喻姝简直一无所有。
她异常平静地接受了结局,甚至问了身旁的办事员,判决书多久能下来。
“两三个月左右。”办事员略带同情地回答。
这么不符合集团作风的答案,喻姝完全相信,她至多二三十日就能拿到手。
喻姝拉上拉链,裹紧自己,慢慢往外走。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居然有媒体在等。
大冬天的,不在办公室欣赏这燕京的银装素裹,反倒来法院门口喝西北风?
不科学呐——
她草草一扫那几个话筒上的名称,大概心中有数。
是郁寰集团不怎么联络或者说是打点的新闻媒体。
“能说下喻小姐您离职的原因吗?!”
“您和郁总具体是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吗?”
“有人爆料说您先前流产,是郁总的吗?所以离职是因为赔偿金没谈拢……”
“您有什么话要对媒体说的吗?”
大概是流产二字太过震撼,连郁寰法务部的人都慢下了脚步,试图听一会八卦,吃一嘴瓜。
越来越过分的字眼钻进耳朵,喻姝到底停下了缓缓往前的脚步。
“我在郁寰工作四年,离职纯属私人原因,不是对待遇不满。”她扬起温和的笑,配上这张五官精致、眉目如画的脸,真叫人不好意思找茬。
郁寰大厦,电视屏幕前的妇人随意抿了口茶。
身旁候着的一应秘书都垂首不敢吭声。
季检看着一堆大气不敢喘的人,倒也理解,最得用的秘书长在法院开庭,剩下俩都跟着在会议室内外当值,其他人如何能晓得进门的密码。
“季检。”裘净先行回二十八楼,一见太后忙问好。
“无妨,我来送请帖。”季检眼神溜过那整洁却没清空的工位,神色淡淡地起身。
裘净自然也在硕大的电视屏幕上瞥见了喻姝上出租车的身影,暗暗为过会向郁总的回话感到麻烦。
所有人既不敢留更不敢不送,眼看专属电梯合上了门才心安。
裘净同样吁了口气,要知道,从前和太后打交道的活儿,一般都属于喻姝。
午饭前,郁拾华顺利回了二十八层,却未见到季清泠。
“怎么回事?”他开口便有不满。
裘净硬着头皮答:“季检留了张请柬给您。”
“什么时候走的?”郁拾华接过帖子,并不急着打开。毕竟不论是什么人家的请帖,都值不上他母亲来一趟的尊贵。
“喻秘书上电视了,季检看完才走。”裘净只觉得每一个字都有刀割喉咙的分量。
这是一句信息量过大的话,郁拾华眉心微凝,要去摁指纹的手指有了明显的停滞。
“调出来。”
即便有不少阴暗想法划过心头,却一一被郁拾华推翻。
三年前,她刚跟着外出时,甭说另开发票吃回扣这些小手段,就是在便利店买的充当三餐的饭团都不好意思提交来报销的。
外表平淡大方,骨子里腼腆到孤僻。
这样的喻姝,怎么能想到叫媒体来放大事态影响从而要挟他的法子呢。
遥远却熟悉的女声从电视上传来,郁拾华不知怎地,紧抿的唇渐渐松下,他记得之前的冬天,喻姝是不戴帽子的。
是脑袋上的伤还没痊愈吗?
……
好在,不是每个人都看电视。
比如眼前的付襄。
喻姝上午了结官司,下午便来人医复查。好消息是子宫里的残留已经小到可以不管了,坏消息就是故人重逢。
凉意在心底漫开,她难得在唇边凝固了笑。
“喻同学美貌一如往昔。”付襄惯爱装文质彬彬,总是挂着浅浅的笑。
“过年就叫三十了,哪里来的同学。”喻姝第一次为来人医的举措感到后悔。
付襄递过一张名片,轻轻塞进了她的口袋。
“当年你咬死自己没有金主,此时此刻还能这样掷地有声么?”付襄的眼神停留在头顶上的指示牌——妇产科。
“我今年二十八,不是十八。”
“喻同学不是十七岁就做过人流手术吗?”付襄言谈自然从容,比起曾经的丑陋嘴脸,不知进步多少。
喻姝一听反而笑了:“付教授这会子预备用什么拿捏我?”
“我要的不多,和十年前一样的条件,给我做女朋友。”
喻姝乐得不行:“您确实进修地不错,学会包装想法了。”
付襄眼底浮起几分不耐,温和的笑容扭曲起来:“我有你父母的联系方式。”
“教授,找家长是学生时代的玩法。您太落伍了。”
“有用就行。喻同学,记得打我的手机。”付襄维持着还剩两三分的风度,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喻姝直接在公交车站扔了名片。
她已经顺利毕业,付襄不能再拿学业要挟她。
郁拾华未婚未育,就算她真的给他做过情人,也能用一句你情我愿带过去。
爸妈最好不知道,但知道就知道吧,正好省了给她介绍对象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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